河原崎摇头驱走关于父亲的回忆,翻动着素描簿。
他换个角度再次画起左脚,他心无旁骛地画着,只有铅笔擦纸面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一点都不觉得正在动的右手是身的一部分。
&ldo;你没事吧?&rdo;冢本拍了拍河原崎的肩膀。
河原崎条件反射地合上素描簿,大梦初醒般地环顾整个房间。冢本站在一旁,右手拿着锯子,尖端沾着犹如干掉的颜料般的红色血迹。那一点都不像血迹,毫无现实感,透明雨衣上也溅到了血迹。
河原崎看了尸体一眼,被切下手臂的丑陋尸体看起来很奇怪,不协调的程度令人感到恶心。趁河原崎不注意的时候,两只手臂都己从肩膀被切下,可以看到鲜血淋漓的骨头,一股血液的腥臭味冲进河原崎的鼻腔。
我要吐了‐‐在看到尸体的瞬间,河原崎已经做了这样的心理准备,但实际上他并没有想吐的感觉。
冢本就这么拿着锯子,也不擦去满头的汗水。
&ldo;手……手臂被你切断了吗?&rdo;河原崎毫无现实感地淡淡吐出这句话。
&ldo;接下来是脚。&rdo;
冢本这么说着,&ldo;你没事吧?画得还顺利吧?&rdo;
&ldo;应该吧。&rdo;河原崎回答。
&ldo;咚&rdo;的一声,冢本把手臂放在河原崎面前,一开始他还没发现那是手臂,只是有一股臭味飘来,让他慌张地屏住了呼吸。冢本粗鲁地将切下来的两只手臂并排放在河原崎面前。&ldo;你从被切下来的部分开始画吧。首先是手臂,你就这样把神的零件一个一个画下来吧。&rdo;
神的零件,河原崎记住了这个词。
&ldo;你随便摸一下吧。&rdo;因为冢本这么说,河原崎害怕地用食指摸了摸那两只手臂,但是他没有任何感觉。
河原崎心中充塞着压抑不了的各种疑问,他害怕那些疑问会以语言的形态出现在脑袋里。
他焦急地想着,要赶快将它们赶出身体。就像父亲不停地挥自己也得用铅笔在纸上一直画。若不这么做,就得面对自己的疑问。他再度打开素描簿。
冢本从背后窥看他:&ldo;真是无话可说,你是最好的记录者。&rdo;又说,&ldo;选择了你表示我没看错人。&rdo;
河原崎本想回应,&ldo;比起这个,我更想赶快翻到下一页,继续画下去。&rdo;但是他说不出口,嘴唇只是一张一合地蠕动着。
&ldo;等一下,为什么这几页画的都是脚?&rdo;
冢本突然问道。
河原崎不知该怎么回答:&ldo;那是无意识地画下来的。&rdo;
冢本的脸色暗了下来:&ldo;无意识地?&rdo;
&ldo;我当时在想关于神的事。&rdo;河原崎脱口说出本来不想说的话。不论怎么努力也无法隐藏的心情,就这么说了出来。
不能说出来。这些郁闷、难以纾解的感情应该在成为话语之前,就在素描簿上宣泄出来。他翻开新的一页,打算继续动笔。
然而,冢本又阻止了他。&ldo;你说的神是指高桥先生吗?让我再看一次刚刚那几页,他的脚你为什么画了那么多页?&rdo;
&ldo;你刚刚说过了。&rdo;河原崎觉得再不快点画,自己又要说出不该说的话了。&ldo;你刚刚说&lso;完全站在旁观者角度、不受任何时间及空间限制的神,不会这么简单就死去的。&rso;所以,我想这位应该不是神吧。&rdo;
&ldo;我是这么说了。&rdo;冢本的口气有种&ldo;那又怎样&rdo;的情绪。
&ldo;我认为那位一定是神。为了拯救我们而现身的他,除了神,不可能是其他人类。&rdo;
&ldo;你要这么想是你的自由,但是那和你画脚有什么关系?&rdo;
&ldo;不,我想说的是……&rdo;河原崎说到这里便闭上了嘴,多说无益。他再次看着素描簿,不继续画不行。
但是,冢本将手放在了素描簿上。
&ldo;你想说什么?&rdo;
&ldo;我……我想说的是……&rdo;河原崎结巴了起来。他想大叫&ldo;我什么都不想说,我只想继续画。&rdo;
&ldo;你到底想说什么?&rdo;冢本下唇突出,一脸凶恶。&ldo;算了,现在就做你该做的事,好好画吧。我要继续解剖尸体了。&rdo;
&ldo;是啊。&rdo;河原崎告诉自己只要做好该做的事就行了,这次总算可以继续动笔了。
河原崎并未感受到时间的流逝。听着凯斯&iddot;杰瑞特弹奏的钢琴,他画着手臂,画下骨头的横切面,也画下弯曲的指尖。
他仔细而翔实地画下手臂,并认为从这件事似乎还会衍生出某种事物。像这样将超越现实的真实仔细地画在纸上,会发生什么特别的事一点也不奇怪。
河原崎只是一心一意地让铅笔在画纸上飞舞。
另一方面,冢本平静地持续着解剖工作。他带着手套的手稳稳地握住锯子,锯断了尸体的双腿。河原崎只要一停下握笔的手,锯子声就会传入耳中。冢本发出锯木般的声音,一心一意地切割着尸体。
又是&ldo;咚&rdo;的一声,河原崎抬头一看,和方才的手臂一样,被切断的一条腿放在他眼前。这条腿从鼠蹊部以下大约十厘米的地方被切断,膝关节稍微弯曲。或许是因为死后僵硬的关系,&ldo;嗖&rdo;地在眼前摆上的一条腿看起来十分滑稽,就像放着一块巨大的鸡翅排。冢本接着放下另一条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