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我已手握短剑跑进了林子,暴风骤雨般往前冲,枝叶纷纷抽打在我脸上。我看到前方植被中一道黑色的身影,像我一样狼狈不堪地撞开枝条狂奔。
或者说比我更狼狈,因为我拉近了和他的距离。
&ldo;你在现场吗?&rdo;我冲他大喊,&ldo;他们杀我父亲那天晚上,你在吗?&rdo;
&ldo;我没有那个荣幸,孩子。&rdo;他回身喊话,&ldo;真希望我在。不过,我做了自己的分内事。&rdo;
&ldo;停下来,面对我!&rdo;我喊,&ldo;你既然那么渴望肯威家的鲜血,我们就来看看你能不能让我溅血!&rdo;
我比他更灵活,速度更快。我听到他话音当中的呼哧喘气声,追上他只是时间问题。他也清楚,与其再消耗自己的体力,不如选择掉头迎战,于是纵身跨过一截被风摧倒的树枝,跃入一小块空地,亮出手中的刀锋‐‐弧形带齿的、外表&ldo;狰狞&rdo;的刀子。他胡须灰白,脸上布满形容可怖的疮疤,像是幼年得什么病落下的。他喘着粗气,伸出手背抹了一把嘴。他的帽子在追逐中掉了,露出斑白的头发,而身上的长外套‐‐黑色的,正如杂货店主描述的那样‐‐已经扯破了,翻飞着透出底下的红色军服。
&ldo;你是英军士兵,&rdo;我说。
&ldo;那只是我身上的制服罢了,&rdo;他哂笑道,&ldo;但我的忠心在别处。&rdo;
&ldo;可不是么?那么,你向谁宣誓效忠?&rdo;我问,&ldo;你是个刺客吗?&rdo;
他摇头。&ldo;我替自己干活,孩子。这种自由你只有在梦里才能得到。&rdo;
&ldo;很久以前就没人叫我孩子了,&rdo;我说。
&ldo;你以为自己有了名气吗,海瑟姆&iddot;肯威。杀手。圣殿的尖刀。就因为干掉几个肥胖的商人?在我眼里你就是孩子,因为男人堂堂正正地直面对手,不会在死寂的夜里从背后偷偷靠近他们。&rdo;他停顿,&ldo;像个刺客。&rdo;
他把刀在两手间切换,快得几乎像变戏法‐‐至少我让他以为我被镇住了。
&ldo;你觉得我不善格斗?&rdo;我问。
&ldo;还有待证明。&rdo;
&ldo;这个地方再好不过。&rdo;
他吐了口唾沫,一手招呼我过去,另一只手翻转着刀锋。&ldo;来啊。&rdo;他激我,&ldo;这辈子像个战士一次。来看看是什么感觉。来吧孩子,做个男人。&rdo;
他本意为激怒我,结果却使我更专注。我需要他活着,需要他开口交代。
我跳过倒伏的树枝进入空地,持剑猛一顿挥舞把他逼退,并在他得以近身反击之前,迅速恢复了防御姿态。过后一阵子,我们互相绕着圈,各自等对方使出下一击。我冲上前打破僵局,一记挥砍,又立刻回复防守。
有一刹那他大概以为我刺偏了。紧接着鲜血涓涓流下他的面颊,他手扶着脸,吃惊地瞪大了双眼。我领先一招。
&ldo;你低估了我。&rdo;我说。
他的笑容僵硬了些。&ldo;不会再有第二次。&rdo;
&ldo;会有的。&rdo;我回答。再次上前,佯装往左攻,在他身体已经完全偏向错误的一侧时,我的剑来到了右边。
一道伤口绽开在他未持刀的手臂上。血迹弄脏了他褴褛的衣袖,一滴一滴落在森林的地面上,为黑褐色的松针染上点点鲜红。
&ldo;我比你听说的更出色,&rdo;我说,&ldo;死亡是摆你面前的唯一结局‐‐除非你开口,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你为谁卖命?&rdo;
我踩着有节奏的步伐欺近,再次挥砍,而他胡乱举刀迎击。他另一侧脸颊也破了,褐色的皮肤上现在有两条猩红的血流。
&ldo;我父亲为什么被害?&rdo;
我再度上前,这一次切开了他持刀那只手的手背。如果说这几个回合的目的是打掉他的刀,那我无疑失望了。但如果只是向他展示剑术,那我做得相当到位,他脸上的表情骗不了人。那张如今血迹斑斑的面孔上,已经找不到一丁点笑意。
但他的战斗意志还在。他的进攻动作倏地迅捷流畅起来,又把刀从一只手换到另一只企图误导我,并差一点儿得手。他甚至有机会得手‐‐如果他先前没把那一招炫给我看的话,如果他没有被我割出的伤口拖慢了速度的话。
实际情况是,我一低身,轻而易举躲过他的刀锋,接着反手上击,把剑尖埋入了他的躯干。但我忽然开始暗骂自己,出手太重了,而且捅的部位是肾脏。他死定了。内出血将在约三十分钟内结果他的性命,而他会立刻晕厥。我不知他是否了解这一点,因为他又龇牙咧嘴地向我冲了过来,牙齿上已经覆满鲜血,我轻松旋身躲开,抓住他的手臂向内反折,一个脆响弄断了他的肘部。
其实我此举更多是为了效果而非作战需要,而此刻他发出的声音与其说是惨呼,不如说是痛苦的抽气。他的刀落在了林间的地上,他紧跟着跪倒在地。
我松开他的胳膊,它软软地垂下,皮肤包裹着的碎骨。我低头看见血色从他脸上褪去,他的腹部有一块不断扩大的暗色血污。外套摊开在他周围。他虚弱地用完好的手去触摸自己无力松垮的断臂,抬头望向我,眼中有种几近乞怜的、悲愤的神情。
&ldo;你们为什么杀他?&rdo;我平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