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航因为公司有事在潍坊逗留了两天就回了北京,姥爷已经醒来了,只是丧失了说话的能力。童筝在医院陪姥爷说话,姥爷就安静地躺在那里听着,偶尔童筝问姥爷问题,如果答案是是,姥爷就眨一下眼睛。因为童筝请的假快结束了,所以童筝打算第二天就坐飞机回b城,童妈妈留下来继续照应。童筝收拾好行李准备早点休息,这时却接到妈妈从医院打来的电话,刚接通便听到妈妈微带哭腔的声音,&ldo;童童,你赶紧来医院,你姥爷,你姥爷他快不行了。&rdo;
童筝一听电话也忘记搁好,拿了钱包手机就冲下楼,拦了辆的士,&ldo;师傅,去人民医院,快点,我姥爷他,他…&rdo;最后一句几乎是哭着说的,但还是说不下去。不会的,不会的,今天白天她还在病房陪姥爷聊天,姥爷也从重症室搬到了普通加护病房,怎么可能呢,绝对不可能,一定是他们搞错了。&ldo;师傅,你快点儿。&rdo;
&ldo;好嘞,闺女别急啊。&rdo;憨厚的司机大叔还不停安慰她,但她一句也听不进去。终于看到医院大门,童筝急忙从钱包了抽了张一百的递给师傅,&ldo;师傅谢谢你,不用找了。&rdo;说完便开门冲了出去。
&ldo;童童来啦,快快快,快进来。&rdo;二舅最先看到童筝,忙拉着童筝进了病房。童筝傻住了,早已卸下的呼吸机又重新接上了,闪烁着的绿线条清楚却残忍地告诉她此刻姥爷的心跳是多么微弱。童筝站着不敢动,深怕走动一步,那个绿线条就会一下子变成一条直线。&ldo;医生呢?医生呢!怎么不来抢救?&rdo;
童妈妈按住童筝,泣不成声,&ldo;抢救过了,医生说尽力了。你姥爷已经在弥留之际,我们就好好在这儿陪他走最后一程吧,谁都不许哭,听见没,你姥爷不喜欢人哭。&rdo;
童筝几乎难以置信,&ldo;抢救过了?妈,你胡说八道什么!还有心跳呢!怎么就能放弃了!我知道医生不能起死回生,可是姥爷还没走啊,你们,你们怎么能就放弃了!你们太过分了,怎么这么冷血,不行,我要去叫医生,医生!&rdo;
&ldo;童童,让你姥爷安心走吧,别再折磨他了。&rdo;说话的居然是姥姥,此刻镇定得不像一个即将成为寡妇的老太太。童筝瞪大了眼,&ldo;姥姥,你怎么…可是姥爷…&rdo;童筝眼泪模糊了双眼,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ldo;妈,你快看,姥爷手在动!&rdo;忽然二舅家的表弟喊出来,众人一惊,皆看了过去。果然看到老爷子食指吃力地微微颤动着,指着童筝站着的方向。童筝忙上前蹲在病床前,握住姥爷苍老的手,&ldo;姥爷,我在这儿。&rdo;
姥爷无法说话,手指也动得十分吃力,&ldo;姥爷,你是要写字吗?&rdo;童筝连忙把手掌摊开,只见姥爷皮包骨的手指在童筝的掌心慢慢滑动,不…哭…&ldo;哭&rdo;字最后一点都没有点完,姥爷的手便垂了下去,童筝听到一旁刺耳的声音,她知道那些绿线条最终还是变成了一条直线,像一根笔直的刺,刺入了在场每个人的心里。童筝再也控制不住,哭着趴到姥爷身上,&ldo;姥爷,别走,别走!&rdo;
童妈妈将童筝拉到一边,童筝呆呆地看着刚刚全都不见但此刻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医生和护士,无情的白大褂在童筝眼前忙碌着,眼睛眨也不眨,看着他们将姥爷身上的机械一一卸下,然后将白色的被单盖住了姥爷的身体和脸。走了,姥爷真的走了。
第60章
叶航刚从大院儿开车回到家,简单冲了个澡便拿起手机给童筝例行电话,中午那丫头发了个信息过来说明天回b城,也没来得及细问。电话响了很久没人接,叶航挂了又重拨过去,回应的依旧只有王菲那独特的嗓音。叶航有种不好的预感,就在准备挂掉的时候电话被接了起来,&ldo;喂。&rdo;
&ldo;哭了?发生什么事儿了?&rdo;电话那头半天没有声音,&ldo;说话。&rdo;叶航有些担心起来,难道姥爷病情又加重了?还是…?叶航不敢多想。
握紧手机,童妈妈在一旁小声问是不是小叶打来的,童筝也不说话,童妈妈倒是有些急,想抢过手机来接,童筝像个木偶任由妈妈把手机夺去。&ldo;喂,小叶吗?我是阿姨。&rdo;
听到童妈妈的声音叶航有些意外,但还是礼貌地问了声好。&ldo;小叶啊,童童他姥爷刚刚过世了,她心情不大好,有什么事儿阿姨给你转告,这丫头这会儿跟傻了似的,谁说话都听不进。&rdo;
猜是一回事,真正发生了又是另一回事。叶航也有些意外,&ldo;昨天她还打电话说姥爷挺好的,不是都转普通病房去了吗?怎么会…阿姨你也别太难过了,明儿一早我就坐飞机过去,姥姥还好吗?&rdo;
&ldo;姥姥挺好的,放心吧。工作忙就不要过来了,那丫头没事儿,我会看着。&rdo;童妈妈心情也很低落,听叶航这么说不是不欣慰的,这小伙子她不会看错。
&ldo;阿姨您说哪儿去了,这是我应该的,姥爷走得这么突然我也很难过。&rdo;
第二天一早叶航就从北京飞到潍坊,童妈妈说让二舅去接,叶航没让,家里那么多事要照应,他打的过去就好,童妈妈也没再坚持。姥爷的遗体已经被运到殡仪馆,叶航下了飞机就直奔殡仪馆。出租车司机一脸青色,一大早接到第一单生意竟是跑殡仪馆,真晦气。
到了殡仪馆便老远看见站在童妈妈身边的童筝,一身素净的黑色连衣裙,简单扎起的马尾垂在肩头,眼睛又红又肿。叶航先去姥爷遗体前鞠躬,再走到童筝身边。跟姥姥阿姨打了声招呼,便安安静静站在一旁。葬礼很简单,来的人也不多,大多是些亲朋好友和街坊邻居。
等所有人都鞠完躬,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便过来要将姥爷的遗体推进去火化。叶航能感觉到身边人隐忍的颤动,目光的余角看到她手握紧成拳,指甲都深陷进去,叶航怕她伤到自己,一把抓住她的拳头,低声在她耳边说,&ldo;松开。&rdo;握紧的拳头终于慢慢松开,叶航紧紧握住。
姥爷的骨灰没有送到市郊的公墓,而是送回了乡下,那个姥爷出生的小村子。姥爷的祖辈们和已经过世的家族亲人都葬于此,二舅让人在老太爷也就是姥爷的父亲墓边上竖了一块新的墓碑。大部分农村还有烧纸钱祭亡灵的习俗,当火堆燃起,烟雾腾腾,让人有恍如隔世的感觉。看着已经烧完却还在冒烟的纸灰,童筝在心里默默念着,姥爷,安息吧,我以后会常来看你的。
童爸爸昨晚连夜从b城赶过来,飞到青岛又从青岛坐车赶到潍坊,忙着帮忙处理丧事都未曾合眼。童妈妈担心童爸爸身体吃不消,等葬礼结束便先陪着童爸爸回了市区休息。童筝留下陪姥姥,叶航帮着二舅处理剩下的事,两人从见面都没说上一句话。
等丧事办完,童筝跟着爸妈回了b城,叶航自己回了北京。走之前叶航约童妈妈去北京玩儿,童妈妈欣然答应。童爸爸从童妈妈那大致了解了两人的情况,但并不像童妈妈那样乐见其成。童妈妈觉得他这是在嫉妒,人说父亲是女儿前世的情人,难怪大多数丈人都不待见新女婿,可不,好不容易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一下子就变成人家的人了,你不再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男人了。
整理好心情,童筝回到公司。她知道请的假早就过了时限,也没有跟张经理招呼声,这次他不会轻易放过她。
&ldo;小童啊,你终于舍得回来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前天就应该来上班了不是?这两天没来也没有打电话告诉我一声,你说,你是不是该给我个合理的解释?&rdo;果然,一回公司便被召到办公室,张经理臭着脸,五只又肥又短的手指不停敲打着桌面。
&ldo;对不起,我知道没给公司招呼一声就私自不来上班是我不对,但是我家里发生了点事。&rdo;
&ldo;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连打电话都时间,难道比死了人还忙?&rdo;
&ldo;我外公去世了。&rdo;童筝两手握成拳,缓缓说道。
张经理悠然地喝着茶,显然没料到他随口诌的居然是真的,&ldo;咳咳咳…&rdo;刚喝下的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将茶水咽了下去,坐直身子,又恢复镇定的表情,&ldo;既然是亲人过世了,那也是情有可原。但我不能认同你不跟公司报备就私自决定不来上班,一通电话花不了多少时间,你虽然刚来我们部门时间不长,但我相信我的为人你还是了解的,我是那种不通情达理的上司吗?无故旷工的行为是极其恶劣的,在同事之间造成了极坏的影响,公司决定扣除你这个季度的所有奖金。小童啊,别怪张经理,我也是秉公执事,不然对大家不好交代,你能理解吧?&rdo;
&ldo;恩,本来就是我不对,给大家造成困扰了。&rdo;
&ldo;能明白就好,明白就好,好了,没事儿你就出去吧。哦,对了,朝晖的案子你就不用跟了,我已经交给徐晓燕负责了,有什么落下的你补充一下,配合一下她的工作,同事嘛,多多帮忙,都是为了公司利益着想,你也别太放心上了。&rdo;张经理掏出份文件边低头翻阅边说,假装看不到童筝的愤怒。
童筝很生气,朝晖的案子她已经跟了很久了,所有事情都已经接近尾声,她走之前已经将所以需要注意的细节交代给了助理小姜,就算她不在,小姜也完全可以搞定。现在被人捡了个现成的大便宜,这个人还是跟她不对盘的徐晓燕,童筝更是火。&ldo;张经理,这是什么意思?朝晖的案子已经接近尾声,我不认为我旷工的这两天会对案子有什么影响,而且我已经交代过小姜,那些小细节她完全可以处理。你现在一句话就把我的心血拱手让人,我不能接受,麻烦你解释一下这究竟是什么意思。&rdo;
&ldo;咳,小童啊,别这么大火气,这也是上面研究决定的。年轻人,路还长着呢,何必在意这一点点小事情。&rdo;典型的官方答案,滑头得要死。
童筝一般能不计较的都不计较,但被惹急了也不是吃素的,这次她没打算就此罢休,&ldo;上面?哪个上面?我去找。&rdo;童筝知道这事儿根本就是他一手操控的,谁负责这个案子根本不需要所谓的上面讨论,完全都是由他这个部门经理全权负责的。
张经理见她不买账也开始耍起无赖,&ldo;反正这件事情已经决定了,没什么好说的了,好了,我还有事要处理,你先出去吧。&rdo;说完继续低下头假装翻阅文件,不再搭理童筝。
童筝瞪着他的地中海,怒不可遏,摔了门出去。整个办公室被她的摔门声震得一下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望了过来。
&ldo;哟,这是朝谁发小姐脾气呢?别忘了这可是公司,不是你们家。我们可没受你脸色的义务,哦,对了,也难怪,辛苦了那么久的案子现在却落到我手里,成果都变成了我的,心里很不好受吧?不过我可要好好谢谢你,喏,这包咖啡送你了,就当略表心意吧。&rdo;徐晓燕得意地把一包速溶咖啡往童筝桌上一丢,踩着她的七寸细高跟一摇一摆地走了。童筝盯着那包咖啡,只觉极度讽刺,这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