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鹤声慢慢走到升降梯下面,笑着对一左一右搀着他的两个年轻人说:“你们两个,把我弄到梯子上去。”陈汐眉心跳了跳,正要发作,遇上秦烈的目光。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却带着一丝欣赏。那种幽暗中的一丝明亮,就像沉沉的夜幕上一颗闪亮的星星。陈汐脑海里忽然闪过他们在冷雨夜骑一辆摩托,狂飙在空旷的国道上,还有他们大半夜在无人的沙漠里飙车,肆意追逐。他们一起做危险的事,一起血脉沸腾。陈汐忽然意识到,他懂她的疯,也懂陈鹤声的疯。他的世界宽广无垠,容得下信马由缰地驰骋,肆意尽兴地疯魔。陈汐忽然就发作不起来了。陈鹤声的执拗,她其实也是懂的,否则那些成长里缺少的父爱和陪伴,她怎么能做到毫无芥蒂。两个人没说话,却在一瞬间商量好了似的。秦烈蹲下来,再次背起陈鹤声,一手攀住升降梯的扶手,敏捷地爬了上去。他小心地转过身,把陈鹤声放在了升降梯上。陈汐跟着上来,扶着陈鹤声坐在马扎上。秦烈最后上来,关好了安全护栏。陈鹤声捶捶右腿,笑着说:“开工。”他从工具盒里拾起一把极细的小刀,凑近鼓凸的墙面,把里面发了霉的东西一点一点往外清理。陈汐蹲在陈鹤声旁边,秦烈站在他们身后。两个人默默看着陈鹤声小心翼翼处理鼓凸的墙面。不知不觉半个小时过去了,清理出来的东西才一点点。陈汐:“歇会吧。”陈鹤声聚精会神地盯着墙面,动作小心翼翼,淡淡嗯了一声,却没有停下手上的活。陈汐等了一会儿,忍不住说:“爸,这么多年了,你怎么没再收个徒弟呢?”陈鹤声依旧沉默干活,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抬起小刀片。仔细查看一遍墙上的壁画是不是牢固,这才开了口。“太难了,现在没几个年轻人愿意干这个,就连你马叔,那么踏实的一个人,也没坚持下来。”陈汐轻轻叹了口气,想到马科长在王老师病房门口的崩溃,心里怎么也对他生不出一丝苛责。陈鹤声沉默下来,看着壁画上行云流水的山石和树木。让他醉心的一笔一画,一草一木。半晌,他叹口气,遗憾地说:“这些历史的痕迹,迟早有一天会消失。”陈汐知道陈鹤声多年来的心事,安慰道,“不一定。”陈鹤声饶有兴致地问:“怎么不一定。”陈汐忽然想起秦烈的vr馆,脱口而出。“现在不是已经有数字技术了吗?莫高窟也有数字展厅了。”“没准有一天,这些壁画可以用另外一种方式保存下来,而且,永远也不褪色。”陈鹤声一脸想往,激动地点点头。“好好,那我就帮这些壁画等到那一天。”秦烈听着父女两人的对话,心里某个角落,仿佛照进了一缕阳光,冰雪悄悄消融,汇成一股细细的暖流。陈鹤声忽然看向秦烈,笑着朝他招招手。“你们年轻人对这些又老又旧的东西没兴趣,来,我给你讲讲这里面的门道。”秦烈蹲下来,安静听着。陈鹤声指指墙上的壁画,说道:“你看这一幅,透过这个圆形的窗户,能看到男人在睡觉,女人坐在床边,半空中还有个腾云驾雾的人。”“这明显就是个小故事嘛,现在的年轻人爱看什么玄幻小说,古代人也有玄幻故事。”他讲得开心,眼睛里的笑意快要溢出来。“你看看这院子,这房子,透过窗户能看到屋里的摆设,家具,还有人的衣着打扮,都是古人的生活啊。”他看向秦烈,目光有着他这个年龄少有的清澈明亮。“是不是很有意思?”秦烈笑笑,轻轻嗯了一声。他看着墙上的画,忽然觉得,是挺有意思的。下午,陈鹤声回病房休息,陈梅在旁边守着。陈汐无所事事,送秦烈出来。两个人沉默坐电梯到了住院部一楼,陈汐站在人来人往的大厅,朝秦烈笑了笑。“今天,谢了。”秦烈点了点头,看向大厅门口一地炽烈的阳光。“走了。”他淡声说。陈汐嗯一声。秦烈转身,朝门口走了几步,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到陈汐还站在原地。他沉默一瞬,开口对陈汐说:“去不去游戏展?”会展中心,破晓的展位上,王丹阳正坐在电脑前,琢磨秦烈昨天带来的这段pv。一旁的周宁忽然猛地晃了晃他胳膊。王丹阳看向周宁,“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