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无岐这般想着,下意识地去望身侧的酆如归。
却见这酆如归走到那卖花孩童面前,俯下身伸手勾起孩童的腰身,将孩童抱到裁缝铺子门口坐着,而后抬手抚过孩童的额头,柔声道:&ldo;你无须害怕。&rdo;
众人原以为红衣美人心善,是为了救孩童才不得已靠近那诡异的活物的,却未想,红衣美人竟又到了那活物跟前,更是蹲下身去,以手指拨开活物面上粘着的发丝,露出其死气沉沉的双眼来。
货郎舍不得美人有所损伤,疾步到酆如归边上,劝道:&ldo;姑娘,这怪物不知来历,应当报官府处置,你还是勿要靠得太近为好。&rdo;
酆如归也不解释自己并非女子,只抿唇笑道:&ldo;多谢公子关切。&rdo;
说罢,他复又垂下首去,下一刻,他竟然掐住了那活物的下颌,一用力,逼得其张开口来。
他瞥了一眼那活物的口腔,即刻收回手,仰首朝姜无岐道:&ldo;他果真被割去了舌头。&rdo;
姜无岐温润的眉眼尽是一片怜悯之色:&ldo;也不知是何人所为。&rdo;
酆如归叹息着道:&ldo;将人折磨至斯,不知是此人作恶多端咎由自取,亦或是下手之人太过凶残。&rdo;
姜无岐走过来,探了探那活物的脉象,道:&ldo;脉象微弱,他怕是活不过今日。&rdo;
原本的酆如归擅长用活人来炼药,因仇人遍地,受伤在所难免,身上定然会带着活命的药以防万一,但如今的酆如归纵然知晓这药该如何炼,却从未炼过。
故而,一听得姜无岐这话,他顿觉束手无策。
这活物像是听懂了姜无岐的话语,立刻从喉头发出了难以分辨的,近似于哭嚎的声音。
便是这时,想是有人报了官,有两个衙役越过寥寥无几的观客,行至活物面前,其中一人掩住口鼻,居高临下地道:&ldo;这是个甚么东西?&rdo;
&ldo;管他是个甚么东西,且先带回去。&rdo;另一衙役说着,捉住那活物的后襟,欲要将他提起,他力气不小,轻易地便将那活物提了起来,但当他瞧清那活物的面目时,手却是猛地一松。
&ldo;恶心得紧。&rdo;他啐了一口,朝身边的同僚道,&ldo;这恶心东西当真要带回去?&rdo;
同僚答道:&ldo;当真要带回去。&rdo;
衙役心生不满,欲要去踹那活物出气,却被人挡住了。
姜无岐挡在那活物面前,肃然道:&ldo;他没几个时辰可活了,你又何必如此。&rdo;
衙役闻言,笑道:&ldo;他既没几个时辰可活了,让我踹上一脚又何妨?&rdo;
酆如归看不惯衙役的嘴脸,一弹指,那衙役膝盖生疼,登时跪倒在地。
衙役自是全然不知自己的膝盖为何会发疼,怔忪片刻,起了身,又要去踹那活物。
这一回,他的膝盖不疼,小腿却是疼得钻心,霎时逼出了一头冷汗。
他低下头一看,小腿表面并无异常,他又挽起了裤腿,细细端详,亦无任何不妥之处。
‐‐莫不是撞了邪了罢?
他却是不信邪的,还要再去踹那活物,那本来一动不动的活物竟然飞快地起身,狂奔数步,跃入了一边的河水中。
河面瞬间涟漪无数,少时,才逐渐平静了下来,再无那活物的踪影。
第8章:黄泉路&iddot;其四
酆如归一面用丝帕细细擦拭着自己的指尖,一面盯着河面,若有所思。
这河唤作春城河,连通他与姜无岐目前所在的逢春城以及与之相邻的临春城,由方才那活物的落水情况可知,河深约莫一丈,水质不佳,水流湍急,流向为东北方。
酆如归长身立于河畔,这河畔植着几树垂柳,柳条翠绿,在风中晃晃悠悠的,偶尔拂过他的耳侧,将他涂了大红唇脂的唇瓣与那一身的红衣衬得分外扎眼。
也不知何时起了风,打得他墨色的鬓发纷乱,他抬手抚过,却因此露出了一小段莹白如玉的小臂来,那小臂线条优美,肤质细腻,无半点可挑剔的,他手腕处悬有一只精巧的金镯子,伴随着他的动作,那金镯子施施然地从他手腕处滑落至手肘,末了没入红衣中,好似是在极尽柔情地摩挲他的肌肤一般。
此地原就繁华,由于那可怖的活物之故,才冷清了下来,而现下那活物堪堪失去踪影,便又热闹了起来。
酆如归兀自盯着河面,并未在意朝着他聚集起来的男男女女。
片刻后,他已被围了个结结实实,下一瞬,却有一人破开人流,一把掐住了他的手腕子,拉着他往外走。
他并未挣扎,本能地跟随着那人的脚步,越过面目陌生的男男女女。
他成为酆如归后,因这具身体乃是修炼千年的恶鬼,体温较低,他起初直觉得难以忍受,一入秋便须得多穿一件衣衫,方才能舒服些,但时日一久,却也习惯了。
此时,被活人的温度一烫,他霎时怔住了,纵使他尚未去看掐着他手腕子之人的面容,但却立刻有一个名字浮上了他心头‐‐姜无岐,是姜无岐,是姜无岐的温度。
猝然间,他竟不合时宜地忆起了他吸食姜无岐的血液时,他的身体所感知到的温度。
嗜血啖肉之欲登时袭上心头,他抬眼去瞧姜无岐的侧脸,那君子端方的面容一入眼,他喉间便迅速发紧了,他怕控制不了自己,平白害了姜无岐的性命,挣扎着欲要将手腕子从姜无岐指间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