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他去再开一个单间时,抱歉地说:&ldo;不好意思,可韩书记……我也不能……&rdo;
他笑了。让我别胡思乱想。说他不是那种小心眼儿的人。说韩书记其实是有话要单独跟我讲。
市委书记的秘书和市委副书记的秘书就是不一样。小伙子与小邵比起来,接人待物之际,矜持多了。言谈话语间,总流露出那么一层意思‐‐该我知道的,我当然知道。不该我知道的,我何必知道?该您问的,您只管问。不该您问的,您问也白问。而举手投足,一立一坐,又总显示出那么一种若有若无的架子。在陪韩书记和别人谈话时若无,在韩书记不在场的情况下若有。若无时仿佛自己将自己当成一件摆设,同时又仿佛在暗示别人‐‐我可不是一件可看在眼里也可不看在眼里的摆设。若有时仿佛自己将自己当成了韩书记的一部分。而且仿佛时刻在提醒别人‐‐您怎么样看待市委书记那完全是您自己的事儿,但您可别小瞧了我。小瞧了市委书记的秘书,有时的后果是比对市委书记本人大不敬更不堪设想的!小伙子骨子里有股傲慢之气。
我生平第一次赤身裸体地,和一位同样赤身裸体的市委书记单独关在一个热雾腾腾的空间。这使我不免有点儿害羞。有点儿手足无措。韩书记倒丝毫也没有不自然的感觉,表情轻松愉悦,举止从容自足。
他长一条变色龙的尾巴。而我起初以为他长的一条壁虎的尾巴。
我讨好地问他:&ldo;韩书记,您的壁虎尾巴怕沾水不怕沾水呀?要是怕沾水,我去为您找只塑料袋儿,再找个牛皮筋圈儿,套上扎上呗!&rdo;
他说不必不必。说又不是那种有毛儿的尾巴,不怕沾水。说湿了反而舒服。说请你这位大主任仔细看看,是壁虎尾巴么?
我搓香皂洗了洗手,绕到他身后,双手托起那条尾巴仔细看。雾气太大,看了半天,认为不是条壁虎尾巴。忽然那条尾巴的颜色变了,不知怎么一来,就由灰色变成褐色的了。而且颜色越变越深,最后变得接近土红色了。
我以为是由于亢奋才变色的。一时慌张,托着它不敢松手,失声叫道:&ldo;韩书记,您的血压!您的头……您感觉怎么样啊?您没什么事儿吧?……&rdo;
韩书记扭头瞧着我笑道:&ldo;放心。我的血压一向正常。半点儿也不高。我洗桑那也很适应,从没头晕过。我的尾巴变颜色了对不对?&rdo;
我说:一对对对,您的尾巴它它它怎么……&rdo;
&ldo;所以我让你仔细看看么!我长的可不是一条壁虎尾巴,是变色龙尾巴。尽管我自己看不见它变颜色,但它变颜色时我有敏锐的感应。那一种奇特的敏锐的感应每每提醒我,可能天气要变了,可能我周围的人中有会气功的,可能坐在我对面的人心里正在算计我……&rdo;
&ldo;有……那么神么,……&rdo;
&ldo;当然!不过也不可能所有长变色龙尾巴的人都会时常产生我这种感应。我有这种感应,是由于一位老经络学专家多次帮我舒通了头穴和尾穴之间的一切经络。你可要替我保密哟,千万别让你手下的人编进《尾巴大全》里去!&rdo;
我说:&ldo;韩书记,我……我心里可绝对的没有……&rdo;
韩书记又笑了。说我怎么会怀疑你心里产生算计我的念头呢?咱们两个之间,丝毫也没有利害关系的冲突嘛!现在我的尾巴变色,是由于雾气嘛!
韩书记趴在小木床上,让我继续为他按腰眼儿。
我几经犹豫,鼓足勇气试探地问:&ldo;韩书记,您看您,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代劳的事儿啊?我知道你们当领导的,也常有些俗事缠身。不解决吧,烦恼。解决吧,又怕对自己造成不良的影响。我的意思是,您肯不肯赏我个脸,给我个对您表示爱戴的机会?&rdo;
韩书记说:&ldo;我命好。没什么俗事缠身。女儿在国外,给我找了个外国女婿。把她母亲也接到国外去了。她母亲是牙医,在国外开了个牙科诊所,每月收入颇丰。&rdo;
我说:&ldo;那您晚上回到家里,四五间屋子转悠来转悠去的,一定够寂寞的了!&rdo;
他说:&ldo;有女儿她小姨做伴儿,倒也不算太寂寞。&rdo;‐‐觉得说溜了嘴似的,被我一时手重,按得哼了几声后,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ldo;是我们女儿她亲小姨,是我那口子的亲妹妹。一年前离婚了,房子归前夫了。于是就让我想办法给弄套房子。现在房屋商品化,一小套就十几万,我要替她弄了,不等于以权谋私么?我一想,还莫如让她住我那儿。学中医按摩的。不对不对,往下,再往下,嗯……好舒服,她的手法儿可比你的手法儿内行多了……&rdo;
我强忍住笑。心想这位一号父母官儿今天吃错药了吧?怎么说着说着就说溜嘴了呢?
他又往回找补地说:&ldo;我女儿她小姨那可是位极传统的女性,什么越轨的事儿都和她不沾边儿。她睡一间屋,我睡一间屋,互不干扰。&rdo;
我说:&ldo;现如今传统的女性可不多喽!有她和您生活在一起,既解除了寂寞,又能给予些照顾,您夫人和女儿,在国外也就放心喽!&rdo;
他说:&ldo;那是那是。她们不惦记我,我也不惦记她们,隔几天互通一次电话,诉诉彼此的思念,反而使生活增添了不少浪漫情调儿。&rdo;
他话锋一转,出其不意地问我:&ldo;你觉得我的秘书小吴这个人怎么样啊?&rdo;
我猜不出他究竟出于何种目的这么问我。略一沉吟,谨慎地回答:&ldo;我觉得小吴这人,虽然年轻,但政治相当成熟。接人待物也很老练。跟随您好几年了么,就是块朽木也会被您培养得有灵性了呀!&rdo;
韩书记被我的话拍得心情无比愉悦地说:&ldo;同志,话不要这么讲嘛!小吴原本就是个素质很高的青年嘛!最近我在考虑让他离开我。&rdo;
我说:&ldo;那么精干的一位秘书,您舍得放呀?&rdo;
他说:&ldo;舍得放,也得放,舍不得放,也得放!要有跨世纪的眼光嘛。要多给年轻人创造施展才干的机会,让他们到大有作为的岗位上去锻炼,去成长嘛!&rdo;
我心中暗想,不知那幸运的小伙子会被安插到什么重要的岗位上去。看来今后也是一位我得与之建立起亲密关系的人物呢!
于是问:&ldo;韩书记,那您打算让小吴到什么局去呢?&rdo;
他说:&ldo;到局里不好。那不等于从机关到机关么?在市委当过秘书不能成为一种特殊的资本。更没有成为什么资格。这一点是要破一破的。不破一破,群众是会有看法的。他这样的年轻人,应该到一些干实事的单位去。&rdo;
我说:&ldo;还是韩书记考虑得全面!&rdo;
他说:&ldo;我已经决定了,让他到你的&lso;尾文办&rso;去,你欢迎不欢迎啊?&rdo;
我毫无心理准备,一时得住。按摩着的手,也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