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气、呕吐、痉挛,不断地重复,直到车子开进盛心地库,文乐知才脱力一般昏睡过去。医生是下午来的,那时候文乐知还在昏睡,并且开始高烧。挂了点滴,医生临走前跟程泊寒说,病人身体没有大碍。但程泊寒没来得及松口气,又听见医生意有所指地说,之后要关注病人心理状况。医生是程秉烛家庭医生的副手,早在几年前便为程泊寒所用,哪些话该说不该说极有分寸。“他应该患过抑郁症,如果得不到有效疏解,复发几率比较大。”“什么时候的事?”程泊寒一顿,指尖微颤。医生摇摇头:“不好说。”小少爷无忧无虑,最大的灾难就是父母横遭劫难,想来是那时候了。“发病的时间,绝大多数都是在遭受创伤后几天或半年以内会出现。他现在已经有症状,所以要格外注意。有些事情摧毁容易,但重建很难。”医生说。文乐知断断续续烧了好几天,医生又来了一趟,留了药,很快离开。他大概三天后彻底清醒,没什么生机地靠在床头,像是从某个灾难现场走出来的幸存者,整个人丢了魂儿一般。期间程泊寒一直陪着他,除了上厕所,没离开过他超过三分钟。文乐知没有一开始那么抵触他了,但目光很呆,不说话,没反应,也不看人。程泊寒尝试着和他说话,几乎是自问自答。程泊寒应该是很忙,不知道公司里那些“棘手”的问题解决了没有。文乐知常常在恍惚中听见对方出去接电话,声音压得很低,进来的时候眉头就没有松开过,也不知道是担心公司,还是焦虑文乐知。但这些,文乐知都感受不到情绪上的起伏。之前的担心、忧虑、害怕都没有了,程泊寒就算破产也和他没关系。同样的,之前用了好久积攒的那点信任和爱意,也一并消失了。程泊寒有时候会坐在对面,盯着文乐知的脸看,眸光很沉很重,带着说不清是悔是爱还是恨的东西,或者这三者都有。被看得久了,文乐知还是会害怕,抖着手把被子拉上来,盖住头和脸。爱意生了根发了芽,只长出一截嫩绿的枝叶,就遭遇了一场摧枯拉朽的海啸。巨大的灾难之下,没人能幸存。包括程泊寒。两个人似乎又回到在d国时期的那个原点,甚至比原点还要糟糕。文乐知怕得要死,他见了程泊寒开始有应激反应,整个人抖得不成样子。程泊寒没法靠近他,只好叫人弄了一张沙发床放进主卧,离大床有几米间隔,每晚就睡在上面。程泊寒开始在卧室里处理工作,有时候去书房开视频会,路津偶尔也过来汇报情况。面对外人的时候,程泊寒还和以前一样,话不多,情绪稳定,看不出来异常。但路津知道老板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稍有不慎就能点火自燃并且毁灭。这天他拿了一些材料过来,要当面给程泊寒汇报。“基本上确定了,酒精是在改航的那天送进去的,当时码头上能接触到的人只有程俞。”路津将几张监控拍到的照片摆出来,指了指其中一个身影,是程俞的人。那天的货船遭遇恶劣天气临时改线,停在另一个码头,推迟半天后才重新出发,之后到达目的地发现禁运品。事情不是凑巧,而是早有准备。程俞在私生子事件之后,已经被程秉烛下放,守着几个小公司度日,生活依然奢靡,但和掌权通达来说还是天差地别。程泊寒原本没把他放心上,现在看来,程中和程俞已经达成一致,想要再赌一把,把这个外甥从高位上拉下来。董事会早有人对程泊寒的行事狠辣不满,只不过碍于诸多牵制一再隐忍。此事之后接踵而至了更多后手,集中爆发在同一时期。原因也很简单,就是程秉烛的身体越来越差,前段时间经过检查,到了必须要手术的程度。程秉烛在,程泊寒还有所顾忌,程秉烛不在了,若程泊寒发起疯来,外人可能不知道,程俞和程中是实打实地清楚,届时再无他们容身之地。程泊寒对程家人并没多少怜悯和良知,也如两个舅舅所料,他之所以没动手还留着对方,确实也是顾忌程秉烛。他没什么怕的,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多了,程家人不算最具威胁性的。他唯一没料到的,是有人敢把手伸到文乐知身上来。——其实从谢辞看穿他爱文乐知那一刻起,文乐知就成为程泊寒众所周知的软肋。谢辞做的这些小动作,或许只是单纯想要文乐知离婚,但谢子理就未必了。这里面有多少试探的成分在,程泊寒冷静下来之后很快便发现关键所在。程泊寒难以撼动,在于他无论何时都心智强硬、滴水不漏。可文乐知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程泊寒乱了心神,这就很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