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阳河是呈水的一大支流,分支众多。到了云阳,即将入海,河面宽阔,水流平缓,扁舟点点。靠近河边已经是城南了,再过去的河南岸是农田。有几只白色细长腿的水鸟悠闲地在浅滩上觅食,灰色的野鸭游过去,在河面上漾起圈圈波纹。
不过在河上的游船依旧不少。正值春末夏初,已经不是三月那种踏青时节,依旧有不少船夫在吆喝着做生意。能有这种闲情逸致的一半是书生,一半是富贵大户,可想而见云阳的繁华。
侍卫给一行四人在渡头包了条船,这会儿他们都坐在船舷边上的雕花木椅上,让艄公撑着船顺流而下。他们这船不大,但还算精致,瓜果齐全,比起那种有很多人的大船清净;而且经过了一些水边上的亭台楼阁,远处还能看见隐隐起伏的青山。不能算奇险瑰丽,也是绝对宁静的江南美景了。
按理说,这种时候,应该聊一些轻松的话题,兴致高的时候再拈几句诗,这才能说不负此行。可惜侍卫们也就罢了,原本的梨园计划也就罢了,最大的那位主子根本就对风花雪月没兴趣。
昭宁在还没上船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惦记春华楼的情况了——说一句实话,这次南巡,就这件事让她觉得还有趣些。她很想知道,又不能返回去看;问太安和左文轩的话,两个人又都谨慎地不表意见,这让她觉得无聊透了。“难道你们不觉得桑师傅和乐左司马很配吗?”她怀疑地问,目光依次扫过三个人。吴修永除外,太安和苏文轩她都认识三年了,绝不该是这种反应。
苏文轩听出她的语气,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好吧,他承认他有时候会做一些故意使坏的事情,但那都是无伤大雅的,怎么说都不能和撮合两个长辈这样的事情比。昭宁是公主,自然没他们那么多规矩;他可不行,就算不考虑他自己,也要考虑苏家呢!“微臣想,桑大人和乐大人一定会谢过公主的恩典的。”
他这话说得违心,就连太安都看了他一眼。桑曼容也就算了,乐常恐怕是绝不可能吧?不过在被公主视线紧盯着的情况下,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道:“微臣也这么以为。”有侍卫守在外头,他们说话不怕人听见。
昭宁总觉得他们俩的语气口不对心,不由得又多看了几眼。这一看,又注意到从头到尾都没有出声的吴修永。“你说呢,修永?”难道这家伙平时不是最聒噪的那个吗?今天怎么了,改了性?
见她用一种更加怀疑的目光打量吴修永,太安和苏文轩一左一右地在吴修永背后拉了一下。这件事他们自己知道就好了,给公主现,可没得好果子吃——
吴修永在公主心里的地位本来就远不如桑曼容,只会让她觉得吴修永想吃天鹅肉。而且太安还知道,公主还没把她那一箭之仇报了,更不可能帮忙。而如果她万一再不小心透到桑曼容或者哪里去,吴修永就绝对要吃不了兜着走——老爷子给他关禁闭铁板钉钉。桑曼容和乐常之间的事情大半个朝廷都知道,本来就是浑水了,他还进去插一脚?如果说乐常和桑曼容还有一点点可能的话,吴修永和桑曼容就是绝不可能——老爷子不可能同意他曾孙娶一个比他大七岁的女人的,没这规矩——这不是找禁闭是什么啊?如果闹大,就不知道禁闭能不能解决了。
“……怎么?”吴修永受到的刺激太大,根本就是一直在神游九天。他在心里把自己和乐常比了个遍:他家世显赫,乐常只是个平民出身;他年轻,还有很大展前景,乐常都快老了;至于说样貌,难道他不是一直被人称赞年少英俊吗?更重要的是,他喜欢桑曼容,绝不会像乐常一样对她的。所以,他哪里不比乐常好了?
昭宁没想到他竟然完全没有听她在说话,不由得就有点生气了。大司马吴靖对她就像对亲孙女一样,所以她才一直忍着吴修永的,这会儿实在有点儿前仇旧恨加起来的感觉。她微微虎起了脸,又问了一遍:“桑师傅和乐左司马不配吗?”她明明是好意,而且想过很多遍了!
看她的表情,太安和苏文轩两个人更着急了。瞧吴修永这神不守舍的样子,该不会没注意到该慎言吧?
事实证明,果然没有。
“哪里配了?”吴修永刚才就在想这个问题,这时候这么一听,立即就激动了,完全没顾上他背后两人的小动作。然后他看见昭宁的脸马上黑了,意识到他反应过度激烈,赶紧降了一点音调下来:“乐左司马不是不想娶妻吗?而且他的年纪,都快能当桑大人的爹了……”
听他居然还是把话说出来了,太安和苏文轩悄悄对视一眼,都觉得今天完了。就算这是实话,也不能在公主面前说啊!她刚刚才兴冲冲地去撮合两人,这时候就来泼冷水?而且说句实话,其实这件事他们完全管不了吧?如果昭宁的举动真的不合适,也该是陛下和皇后才有资格说她啊!
昭宁果然很不高兴。她一开始就觉得吴修永眼里没她这个公主,对付着还能用他那时候不知道她是公主这个理由来解释。但是现在呢,这样说话的人到底有多久都没出现在她面前了?她满面寒霜,站了起来,冷冷道:“那谁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