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部山区所有部落的陨灭让南部的部落全部陷入了惶恐之中,大大小小的部落纷纷举寨搬迁,以半游牧的状态辗转于莽莽群山中,让征南军陷入了苦苦的追击战。
骨达很恼火,但却无可奈何,内心中充满了深深的惶恐,他不知道族人的路在何方,如果让全部的山中部落都俯首在汉人脚下,是否会改变他们的命运?
毋庸置疑,他改变了所有部族的命运,这一点,他没有任何办法,从最开始的荣耀心理到现在的沮丧,懊恼,后悔,无时无刻都在充斥着他的心,他甚至有一丝丝让别的部落代替他的位置,这种想法,越来越强烈。
追击战陷入了极其艰难的境地,这些山野之人无时无刻在处处偷袭着汉人的军队,或者骨达的族人,每日每夜,每时每刻。
谢鹰双眼通红,焦躁地在林中来回走动,谢钰因为断掉肋骨,被送回了台北郡修养,而他,便是山中整个征南军的统帅,四散逃走的部落,让整个军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寡言的周涛沉默不语,犊子离去,修养台北郡,让他好像失去了重心,连箭只都失去了准头。
谢鹰不是傻子,虽然战局糟糕,但他明显感觉到了骨达的变化,这种没有任何掩饰的惶恐,让他感觉到了一种暴虐的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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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末
谢钰静静地躺在凉亭下,远远地注视着犊子驱动着岛上为数不多的战马,跌落,爬上,整个面颊满是血污,眼中确充满了坚强,充满了炙热。
“少爷,他为什么要这样?没了手臂,也可以去民办属的呀。”紫月边倒水,边在旁边嘟囔着。
谢钰探口气,苦笑道:“犊子有心劲,没了心劲,他活着会比死了更难受!”
紫月明亮的眼睛肿透出一丝不解道:“就算有心劲,怕也不能从军了,兵士们会服从一个没有胳膊的统帅吗?”
谢钰摇摇头,微笑道:“谁说没有手臂就不可以做统帅,你没看见吗?他在努力,他会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会让兵士服气的。”
“可是他现在连马都骑不稳,摔得鼻青脸肿,没有胳膊,就没有平衡!”
谢钰眼中透露出坚定的神色道:“别小看犊子,他的心里有平衡,他会骑马,而且,会比任何人都骑得好,只是时间的问题。”撸一撸身上盖的薄毯,意味深长地又注视了一眼犊子道:“月儿,人的心劲和力量是无穷无尽的,犊子在发现,在探索,他会从中悟出这份生命的真谛和从容,等着看吧,他会成为最好的斥候长,成为最坚强的男人。”
紫月若有所思的低下头,转瞬便抬起来微笑道:“神爱姐姐说王夫人就很坚强,坚强的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王夫人是谢道韫,谢钰听到这句话,眼中就闪过一丝不忍道:“少谈论姑母的事情,她经历过的事情,是你们没法想象的痛苦,能走出那片回忆,就如同犊子现在所要经历的。”
“是”紫月吐吐舌头,乖巧地把水端给谢钰。
“喵”一只斑斓的野猫突然从凉亭上蹦下,定定地看眼谢钰,迈动着步伐走向紫月,偎依在那绿色的软布荷花鞋子上,慵懒而惬意。
紫月微笑着抚摸着这只猫咪胸前那黑色的毛发,笑道:“阿狸,怎么不去夫人那里?”
“喵~”
谢钰看着这只明显是野猫的阿狸笑道:“这是哪个夫人收养的?”
“是王夫人,百姓在开荒的时候发现的,被压在树枝下奄奄一息,后右腿骨折了,夫人们正在海边,所有便收留了下来,这个小家伙很粘人的,整日里就知道往码头跑,可喜欢吃鱼了。”紫月娇媚地边笑边说。
谢钰仔细地端详着阿狸,周身五彩斑斓,毛发犹如虎斑,在肥胖的身体上这里一块,那里一块,充斥着一种野性的魅力,两只如宝石的眼睛微咪,正舒服地享受着紫月的抓挠。
慢慢地挪动下身体,腰间就传来钻心的疼痛,深深吸口气,压下那痛意,自从和花骞交手受伤,回到台北郡,他的一切都无时无刻牵动着所有人的心,这是一种无奈,也是百姓和谢府所有人的不安,这里做的一切,就只能在夷洲岛上传播,一旦吹出岛外,整个谢氏家族就会遭到灭顶之灾。
考虑的事情太多,确无法付诸现实,想法所有的族人迁来岛上,那么,造反的名头就会让家族陷入不义,百年积累起来的望族就会毁于一旦。
其实,所有的事情都很矛盾,家族,造反,对于他来说,就好像是漩涡中的叶子,是随波逐流消失,还是借助狂风从中脱身而出?这一切,都不是那么容易的,实力太弱小,让他每日都胆战心惊,这一切,渐渐成为一种噩梦,让人心神不宁,让人魂不守舍。
回过神,就看见姑母款款而来,脸上的气色明显比在会稽时好了很多,但此刻,她眉头微锁,隐隐有一丝愁容。
谢道韫看见了阿狸,眼里露出一丝笑容,来到亭子里看看谢钰道:“钰儿,身体感觉怎么样?”
谢钰脸上充满笑容道:“有劳姑母操心了,现在好多了!”
“伤筋动骨休百日,是该好好休息了。”谢道韫坐在亭子下的木椅上喃喃地说道:“苦了你,这么小就要为家族谋出路!”
谢钰摇摇头,看着紫月抱着阿狸出了亭子笑道:“姑母何来如此之说,家族事,本就是每个族人的责任。”
谢道韫苦笑一声道:“你岳父同楚王靠的太近,竟然不放玥熙前往剡县,看来,他们也清楚咱家不复往昔了。”
“谁说的!”谢钰听到这话,心里就有些不平道:“姑母,祖父铸就了谢氏一族的辉煌,在我手里,或者在谢家任何人的手里,只会更壮大,困难只是暂时的,管他们发现了什么,既然不放玥熙离开建康,那就想办法让她离开建康。”
谢道韫看看这个侄儿,神色波澜不惊,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突然就让他内心有些忐忑,她不明白,刚过弱冠的家族子弟为何有这么深的心机,这一切,究竟是为了给谢家谋求后路,还是有其他的目的?
“钰儿,你在这荒芜之地囤积兵士,为几十万的百姓谋求生路,到底是真有敢为苍生的志气,还是有别的目的?”谢道韫终于问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