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遂良已经死了十几二十年,李秘才二十出头,跟他是不可能有什么直接关系的。李秘之所以坚持让尼姑看一下自己的脸,其实是想告诉他,以他这样的长相,是不可能成为武则天的宠臣。也果不其然,尼姑那激动的眼神很快就黯淡了下去。此时李秘稍稍抬头,也被她的长相好生惊艳了一番。这女人该有四十来岁,在平均寿命很短的古代,女人四十已经颜老色衰。但她却保养得极好,与河内神尼不同的是,她的五官虽然平平无奇,可比例极佳,有种中亚女人的异域美感。李唐皇室有鲜卑血统,说不得这是返祖现象也是可能的。“在下唐突了,还请贵人见谅……敢问贵人名讳……”“你不需要知道,我也不需要你救,不想惹祸上身,还是快走吧。”
尼姑又闭上了眼睛。“贵人是嫌弃我李秘官儿太小吧?”
尼姑仍旧不言不语。“敢问贵人与琅琊王李冲是什么关系?还是越王李贞?贵人就是在那里被丘神勣抢回来的吧?”
听闻这两个名字,尼姑睁开了眼睛:“你到底想干什么?”
“在下先前已经说了,丘神勣辱我妻子,我必放不过他!”
“你说你是大理评事,记得没错的话,应该只是个从八品的官吧?丘神勣从三品的实权大将军,监管宫禁,又是武媚的宠臣,你能做什么?”
她对武则天没有半点敬意,可见李秘的猜测又对了一半!“事在人为嘛,李某虽然人轻言微,但老狗也有几颗牙,若畏惧于对方的权势而忍气吞声,连辱妻之恨都能咽下,还做什么男儿,活着还有什么劲儿?”
尼姑微眯双眸,过了良久才肯定道:“算是有点骨气,不过这种事,单靠骨气是做不到的,你打算让我怎么帮你?”
李秘也不含糊:“在下猜测丘神勣在博州杀良冒功,是为了杀人灭口,而贵人应该是某位王妃。”
“丘神勣身为臣子,掳掠王妃,罪大恶极,若王妃愿意跟我走,便能逃脱丘神勣的魔爪,而我则以此为要挟,丘神勣万万不敢还手!”
尼姑的眼中略有失望,但很快就直视着李秘道:“我还以为有什么妙计,若只是这样,伤不了那恶贼的根基,但如果你能带我入宫,去见一见武媚,我可以保证,让这恶贼万劫不复!”
“王妃想进宫面圣?”
李秘心说坏了,这王妃对武则天恨之入骨,进了宫能不能扳倒丘神勣暂且不提,若她行刺武则天,亦或者哪怕是咒骂吐口水,牵连起来,李秘有九条命都不够死的。“我不是什么王妃,某家夫君乃左千牛将军赵瑰,越王李贞是我侄儿。”
“越王李贞是侄儿?”
这句话在李秘心头回荡。越王李贞是李世民的第八子,那这尼姑岂不就是李世民的姐姐或者妹妹?高宗皇帝李治都得叫她一声姑姑啊!李秘对这些皇亲国戚并不了解,长孙傅却是知道的,当即拜道:“孩儿长孙傅,拜见常乐公主殿下!”
尼姑此时才讶异起来:“你是长孙家的孩子?可是长孙无忌这一脉?”
长孙傅点头道:“是,长孙无忌是我家高祖,家父长孙元翼。”
尼姑露出微笑来:“小小年纪,还认得亲戚,礼数也周到,是个聪明孩子。”
“过来坐吧,表姑婆婆给你拿点碎嘴吃!”
长孙无忌和李世民两家的关系实在太乱太复杂,加上长孙无忌已经是长孙傅的曾曾祖父,而这位常乐公主则是李世民的姐姐或者妹妹,一时半会儿李秘也懒得去计算他们的辈分和称呼。只是心里多少有些感慨,这熊孩子几次都没有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常乐公主对自己也是不冷不淡,可一提到长孙家的孩子,立马就要去拿零食,这差距可就不是一般的大了。“这常乐公主什么来头啊?”
趁着这个空当,李秘赶忙小声问起。长孙傅也是一脸崇敬:“常乐公主可是高祖皇帝的第十九女,她的女儿嫁给了英王李显,她是高宗皇帝的姑姑,同时也是亲家母,高宗皇帝对她可是礼待有加。”
李秘也没想到,这都到了武则天的年代,李世民和李治都已经死了,李渊居然还有女儿活着,而且才四十来岁。不过想想,她是李渊的第十九女,古代女子嫁人生子又早,也是合情合理。“既然高宗皇帝对她礼待有加,为何会……为何会参与越王李贞的谋反?”
长孙傅哼了一声:“因为圣人嫉妒呗!”
所谓童言无忌,说的就是长孙傅了。“因为高宗皇帝对常乐公主礼遇有加,圣人不高兴,就报复公主,只是说英王妃对她不够恭谨,就下令将英王妃关进了内侍省的女牢,所给饮食全都是生的,英王妃最后给活活饿死了……”“非但如此,驸马赵瑰原本是左千牛将军,后来被贬到括州做刺史,圣人尚且不满意,又贬到了寿州,还命常乐公主随行,不得留在京中。”
“越王李贞号召李唐宗亲举事,最后唯独常乐公主响应,可也正因此,赵瑰因谋反被斩,据说常乐公主也连坐而死了,谁能想到,竟被丘神勣藏在了这里!”
长孙傅虽然不说,但对李秘是敬若神明。因为从这一点来看,丘神勣杀那些百姓和官吏,与其说杀良冒功,更多的是为了杀人灭口。需知常乐公主与武则天的恩怨实在太深太深,一旦让武则天知道常乐公主还活着,丘神勣必死无疑!李秘也没察觉到长孙傅的态度变化,因为他惊诧于丘神勣的胆大包天。若是寻常王妃,琅琊王或者越王的一些嫔妃奴婢之流,藏了也就藏了。可常乐公主是谋反案的从犯,被朝廷下令砍头的人,他居然也敢藏在家里!也难怪常乐公主对武则天一口一个武媚,根本没把这女皇放在眼里,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深仇大恨。此时常乐公主端着一盘零嘴儿回来,见得李秘站着,脸色也缓和了些。“你也坐吧。”
李秘屁股有伤,哪里坐得下,但还是硬着头皮跪坐了下来。“公主殿下,这丘神勣如此胆大包天,殿下难道就这么放过他么?殿下难道想藏在这里吃斋念佛一辈子?”
这话可算是戳中常乐公主的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