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滤直走到山林深处的溪边才停下,看着身后一直低着头默不作声但寸步不离的谢桥,“喂,你跟来干嘛?”
谢桥这才发觉自己跟着空滤走到了溪边,这里自己寻常时候不会来,这会跟着空滤并排站在溪边,居然底下身子看着清澈的溪水,看着空滤在溪水里支棱着耳朵的影子反问道,“这里有鱼吗?”
空滤一时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没作声,直接脱下外袍露出内里的白色中衣,衣袍落在身边谢桥先是一愣,惊得向后连退几步,“你做什么?”
“修道之人,可以免口腹之欲,但沐浴洁身是少不了的,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空滤作势要解开中衣,谢桥连谴责的话都来不及说出口就落荒而逃,空滤看着谢桥的背影,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人类有些时候还是挺有趣的。
谢桥一口气跑回了屋里,“咚”地关上房门,还把背紧紧抵在门上,像是生怕空滤追来破门而入似的,但是其实一路跟着他进屋的,只有自己脑中不断回放的穿着中衣的空滤微笑的表情。
好半晌谢桥才喘匀了气,直接坐在了地上,心里复杂的情绪还没有沉静下来,谢桥深吸一口气,摆好姿势开始修炼,试图借灵力让自己头脑清醒起来。
这一次入定非常的困难,如果要形容的话,大概就像普通人在夜深人静之时辗转反侧,艰难入睡后又是一个套一个的连环梦,梦里阿娘的慈爱,阿爹的教导,钟叔的回护,空滤的笑颜,但却在某个节点统统变了样,爹娘惨死的刑场,钟叔临终前的嘱托,还有怎么也追不上的空滤的背影。
谢桥只觉得灵力似乎脱离了掌控,在身体里横冲直撞,不顾他这个主人的阻拦,恨不能把他整个人撑爆,之前谢桥的灵力虚浮,哪怕是这种时候也只是微不足道的磕磕碰碰,这次刻意精炼之下,灵力似乎一下子挣脱了桎梏的猛兽,奋力撕咬。
鲜血顺着谢桥的嘴角流下,在灵力的冲撞下,谢桥浑身抖得像筛糠,大脑中的画面一帧帧闪过,刺痛着神经,连通到心脏,那种几乎把心脏捏碎的痛让谢桥甚至无力去顾及灵力给自身带来的破坏,自己好像惊涛骇浪中飘摇的小舟,一幕幕画面就像一个个浪头狠狠地打来,谢桥挣扎着想要靠岸,却连岸边在哪都找寻不到。
几次谢桥甚至想不如就这样吧,但心里觉得还可以再坚持一会,再一会再一会,谢桥自己也不知过了多久,渐渐感觉经脉饱胀刺痛的感觉慢慢消退,意识似乎也更清醒一点,心脏的痛也更加明晰,谢桥嘴角的血已经滴落到衣袍上,连带着还有眼角的泪,暗红色的衣袍被血跟泪浸成更暗的颜色。
意识之海中,谢桥躺倒在小舟上,瞪大眼看着自己的父母亲人,耳边隐隐传来一声呼唤,“少爷,”是钟叔,谢桥一下子起身,“钟叔!”
周遭的画面似乎被这一声“少爷”打破,只余下一片白茫茫的雾气,“少爷,老奴只能陪你到这了,你要好好活下去。”
“钟叔!”谢桥跪倒地,泪止不住地流下来,这是钟叔临终前跟自己说的话。
那是一位慈祥的老人,少时受父亲提携,年迈的双亲得以安享晚年,从此便终身未娶,只跟随自己父亲,忠心耿耿,哪怕父亲当时遭奸臣陷害,朝不保夕遣散家仆,钟叔也执意留下,受父亲托孤之命,也护得自己周全,可谓尽了忠义。
谢桥再睁眼,还坐在自己屋内,心脏还在隐隐作痛,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流经干涸的血痂,浑身筋骨因为长时间未动有些僵硬,经脉却显然是比之前更加坚韧,经脉里的灵力也更加奔腾汹涌。
许久,谢桥没有体会过这种突破瓶颈的畅快,但心中的悲痛让他无暇去体会这种感觉,只是在屋中未变姿势又是枯坐了一天。
这一天,空滤坐在谢桥对面的屋顶,看着那扇门,关注着门里的动静,之前她便问过道士,为何感觉谢桥此番如此凶险?
道士只是看看被牵引的灵力,说道,“以情修道者,法力发乎于情,最难受人心所控,自是凶险,若是挺过便是过了一道情关,大有成就,若是不能,那便沉湎于情。”
空滤没再问,修行便是如此,每日有无数人突破,也有无数人陨落,她空滤不会是例外,谢桥,也不会,每个人都只能走好自己的路,她最多只能是等在屋外,等着那个呆瓜出门,或是……
足有四五日,空滤才感受到灵力不再受到牵引,屋里谢桥的气息还在,虽然紊乱,却更加强势,显然是突破了瓶颈的征兆,又过一日,谢桥这才沐浴更衣,拉开屋门被阳光晃得迷了眼,迎面就看到了对面屋顶被阳光勾勒出轮廓的空滤。
空滤没有第一时间开口,她并不知谢桥如何突破,会有什么不同,为何又在屋内枯坐一日方才出门。
经过一日的沉淀,谢桥已把情绪整理好,道士说得过一道情关不假,曾经那些往事在谢桥心中是未曾结痂的伤疤,不能碰,一碰便血淋淋的痛,如今那道钟叔留下的伤疤似乎已经结了痂,它会一直留在那个醒目的位置,但不会再成为谢桥不敢触碰的软肋。
“在等我吗?”谢桥看着被镶了个金边的空滤,心情更加好了起来,甚至觉得阳光下毛茸茸的耳朵手感很好的样子。
“怕你活不过来替你收尸的,看来是用不上我了,恭喜,”空滤看谢桥没什么大碍反倒很是有突破后的春风得意,心算是放下了,站起身准备换个舒适的位置继续修炼。
“怎么会呢,我还没活够,”谢桥心情大好,又跑去空滤跟前找死,“哎,空滤,你前阵子去哪里了?回来时你隐匿气息我居然都没察觉到,不过下次我肯定能发觉,不会再让你戏弄了。”
“呵,你?再修炼几百年还差不多,”空滤白了谢桥一眼,“得亏没让你长尾巴,不然尾巴尖的毛都得被太阳燎秃。”
()
。
看小说,630book。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