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中秋宫宴。
魏夫人被接入宫中,由王皇后安顿,她身怀有孕,王皇后作为她的表姐,对这个妹妹甚为关照,让她也参与进了宫闱夜宴当中。
这是阖家团圆之日,只是这样的团圆日子,并不属于郑玉衡。
董灵鹫在夜宴上吃了两盅酒,王皇后陪坐在侧。她一面听儿媳给她讲着京中的逸闻趣事,一面招了招手,悄声跟瑞雪道:“他在哪儿呢?”
李瑞雪自然知道这“他”是指何人,恭谨低语:“在园子里跟宣都知说话。”
董灵鹫点了点头。
因皇帝也在,郑玉衡主动没有跟随陪侍,而是跟宣靖云到福德殿外的锦芳园停留,不知是否是在赏月。
小郑太医如此懂事,反而让董灵鹫心中生出点惦念来。她摩挲转动着手里的红珊瑚珠串,想着小太医回去又该委屈了——他的家世背景,董灵鹫早就调查过,在很久以前便已经摸了个底儿掉,连那位继夫人的几次阴私手段都没有逃过她的慧眼。
太后娘娘的枝蔓根植于皇城当中,十几载深耕不败,想要调查官员们的夫妻夜话都是手到擒来,何况是那些并不怎么高妙的阴谋算计。
只是董灵鹫没有立即将证据交给郑节。
以她对人性的把握,若是真要自己蒙蔽自己、自己欺骗自己,那么再铁证如山的局面,都能寻到一个不相信的借口,达不到致命的效果。
董灵鹫在等待一个有效的时机。
一开始,她对郑玉衡的家世背景虽然了解,却也只是微微点头,不作评价,因她见过天底下太多的苦命人,对寻常的苦难难免生出司空见惯的麻木。
但时至今日,董灵鹫却忍不住在这时候问一问他在哪里,有没有人陪着?
王婉柔见她有些分心,小心问道:“母后?您是不是思念父皇了。”
董灵鹫道:“何以见得?”
王婉柔说:“这是父皇不在的第一个中秋。”
王皇后坐在董灵鹫的左侧身畔,一众嫔御皆在此,而小皇帝则在右手御座上,跟太后娘娘稍微分开一段距离。
两人提及先皇,连孟诚都转过头来。
董灵鹫笑叹一声,语气中稍带疲倦:“是啊,他在之时,宫宴操办都是哀家经手,这些琐碎庶务,真是令人烦不胜烦。在主持中馈的这一类事务上,母后不如你。”
王婉柔受宠若惊,眼眸一亮,倚靠过去试探地贴着董灵鹫的手臂。她衣饰上的鸾凤纹路与太后娘娘身上的玄底金章华服印在一处,华光熠熠,迷乱人眼。
她乖巧道:“母后太过誉了,儿臣还有许多不周到的事,需要母后教诲提点,要不是母后允准,儿臣还不能将表妹接到宫里来,仔细照看呢。”
董灵鹫便又夸奖了她几句,将这个话题糊弄了过去。王皇后倒是很开心,露出十足地小女儿娇态,虽然举止还很规矩小心,但神情却藏不住变化,跟董灵鹫积极地汇报工作,探讨后宫事宜。
董灵鹫随她的话点头,偶尔说上那么一两句。
一旁洗耳恭听的小皇帝没听到什么有用的,看着他结发妻子靠在母后身边,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他有点儿莫名其妙地想:“皇后对朕都没这么娇娇柔柔的吧?”
孟诚百思不得其解,琢磨不出个结果来。不是说天底下婆媳都是冤家么?怎么母后跟王姐姐相处得如此和睦,他演练了一身左右逢源、来回安慰的好男人技巧,竟然无处抒发?
小皇帝饮了杯酒,刚清了清喉咙,想提醒皇后应该坐到他这边,哪有妻子不坐在夫君身边的?可孟诚话还没出口,一旁就贴上来一片柔腻的莺声燕语。
他转过视线,见到肤白如雪、体态丰盈的丽妃凑上前来,分明是中秋时节,她偏穿得单薄,温暖的手臂自然而然地贴过来,娇声曼语:“陛下,妾为陛下斟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