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陷在极度的震惊里,竟至再说不出话来。
&ldo;你父母,好像不知道沙伊达。&rdo;
&ldo;不能知道,沙伊达是天主教,我父亲知道了会叫巴西里死。再说,巴西里一直怕摩洛哥人劫了沙伊达做要挟他的条件,也不肯向外人说。&rdo;
&ldo;游击队三面受敌,又得打摩洛哥,又得防西班牙,再得当心南边毛里塔尼亚,这种疲于奔命的日子,到头来,恐怕是一场空吧!&rdo;荷西几乎对游击队的梦想,已经下了断言。
我呆望着向后飞逝的大漠,听见荷西那么说着,忽而不知怎的想到《红楼梦》里的句子:&ldo;看破的,遁入空门,痴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rdo;我心里竟这么的闷闷不乐起来。
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巴西里快要死了,这种直觉,在我的半生,常常出现,从来没有错过,一时里,竟被这不祥的预感弄得呆住了,人竟钉在窗前不知动弹。
&ldo;三毛,怎么了?&rdo;荷西叫醒了我。
&ldo;我要躺一下,这一天,真够了!&rdo;我盖上毯子,将自己埋藏起来,抑郁的心情,不能释然。
联合国观察团飞来撒哈拉的那日,西班牙总督一再的保证沙哈拉威人,他们可以自由表达他们的立场,只要守秩序,西班牙决不为难他们,又一再的重申已经讲了两年多的撒哈拉民族自决。
&ldo;不要是骗人的,我如果是政府,不会那么慷慨。&rdo;我又忧心起来。
&ldo;殖民主义是没落了,不是西班牙慷慨,西班牙,也没落了。&rdo;荷西这一阵总是伤感着。
联合国调停西属撒哈拉的三人小组是这三个国家的代表组成的‐‐伊朗,非洲象牙海岸,古巴。
机场到镇上的公路,在清晨就站满了密密麻麻的沙哈拉威人,他们跟西班牙站岗的警察对峙着,不吵不闹,静静的等候着车队。
等到总督陪着代表团坐著敞篷轿车开始入镇时,这边沙哈拉威人一声令下,全部如雷鸣似的狂喊起来:&ldo;民族自决,民族自决,请,请,民族自决,民族自决‐‐&rdo;
成千上万的碎布fèng拼出来大大小小的游击队旗像一阵狂风似的飞扬起来,男女老幼狂舞着他们的希望。嘶叫着,哭喊着,像天崩像地裂,随着缓慢开过的车辆,撒哈拉在怒吼,在做最后的挣扎‐‐
&ldo;痴人说梦!&rdo;我站在镇上朋友的天台上感叹得疼痛起来,没有希望的事情,竟像飞蛾扑火似的拿命去拚,竟没有看明白想明白的一天吗?
西班牙政府竟比沙哈拉威人自己清楚万分,任着他们尽情的抓住联合国,亦不阻挡也不反对,西班牙毕竟是要退出了,再来的是谁?不会是巴西里,永远不会是这个只有七万弱小民族的领袖。
联合国观察小组很快的离开了西属撒哈拉,转赴摩洛哥。镇上的沙哈拉威人和西班牙人竟又一度奇怪的亲密的相处在一起,甚而比上一阵更和气,西班牙在摩洛哥的叫嚣之下,坚持不变它对撒哈拉的承诺,民族自决眼看要实现了,两方宾主,在摩洛哥密集战鼓的威胁下,又似兄弟似的合作无间起来。
&ldo;关键在摩洛哥,不在西班牙。&rdo;沙伊达相反的一日阴沉一日,她不是个天真的人,比谁都看得清楚。
&ldo;摩洛哥,如果联合国说西属撒哈拉应该给我们民族自决,摩洛哥就不用怕它了,它算老几,再不然,西班牙还在海牙法庭跟它打官司哪!&rdo;一般的沙哈拉威是盲目的乐观者。
十月十七日,海牙国际法庭缠讼了不知多久的西属撒哈拉问题,在千呼万喊的等待里终于有了了解。
&ldo;啊!我们胜啦!我们胜啦!太平啦!有希望啦!&rdo;镇上的沙哈拉威听了广播,拿出所有可以敲打的东西,像疯了似的狂跳狂叫,彼此见了面不管认不认认,西班牙人、沙哈拉威人都抱在一起大笑大跳,如同满街的疯子一般庆祝着。&ldo;听见了吗?如果将来西班牙和平的跟他们解决,我们还是留下去。&rdo;荷西满面笑容的拥抱着我,我却一样忧心忡忡,不知为何觉得大祸马上就要临头了。
&ldo;不会那么简单,又不是小孩子扮家家酒。&rdo;我仍是不相信。
当天晚上撒哈拉电台的播音员突然沉痛的报告着:&ldo;摩洛哥国王哈珊,召募志愿军,明日开始,向西属撒哈拉和平进军。&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