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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第1页）

老连长把一个趔趄摄住，挲着两臂，红着脸问：&ldo;这、这?十八娃啊!&rdo;一边退到灯前，一边对孙老者说：&ldo;你这儿的水土养人啊!过来过来，叫我好好看看!&rdo;十八娃磨蹭着过去，却有饶姐抱了金虎吱吱哇哇过来。十八娃接了金虎，老连长就说：&ldo;叫我看看叫我看看，这十八娃的娃就是十九娃嘛!&rdo;一伙人都笑了，老连长的眼睛又冲着饶发痴，问：&ldo;这又是谁啊?&rdo;孙老者说：&ldo;这是老二的媳妇，叫饶。噢，老四的媳妇也引回来啦。琴!过来过来，认认这个‐‐‐哎呀还是你保的大媒哩!&rdo;

三个媳妇站成一排，老连长真正痴了眼，自嘲说：&ldo;我这是进到庙里啦，这个是观音，这个是菩萨，这个是娘娘，你孙老者都给吃的啥?再野的女子一入你家的门户就都又白又胖的?哎哎，还有一个呢?&rdo;陈八卦就在旁打圆场说：&ldo;还有一个在锅上忙呢，两手的恶水。&rdo;老连长就掏出一把银元，说：&ldo;一人三块，见面礼啊!&rdo;三个媳妇忙朝后退，陈八卦就说：&ldo;接住啊，不接是傻瓜哩!&rdo;三个白白胖胖的少妇相互推搡着，迟迟萎萎地伸双手接了，又都偷眼瞧公公的脸色。公公低头吸着水烟，烟气罩了他的脸。

小金虎又吱哇一声哭了，老连长乐呵着说：&ldo;看看看，这小人儿不愿意了，给给给，这一把都是我娃的。&rdo;一把银元直塞到十八娃的怀里。陈八卦对老连长说：&ldo;认个干孙子嘛，今儿到了这茬口上，你不接这礼头也不行哟!&rdo;饶和琴就一哇声应和：&ldo;磕头磕头!&rdo;十八娃就当真抱着金虎磕了头。老连长红着脖子一脸的受活，连说：&ldo;这这这，这怎么使得?这算起来，十八娃她外婆还是我门里的大姑呢，隔山转坡子的都是亲戚，你这十八娃小时候也叫过我干大，也没少给我磕头啊!&rdo;

陈八卦就说：&ldo;那都是娃娃耍哩，当不得真，咱州川也有先叫后不改的说法么。&rdo;老连长就美滋滋地笑说：&ldo;这不乱了套嘛，她妈虽是半路里认下的，却也算我表妹哩!&rdo;

流岭槽（12）

小金虎得了银子还是要哭，孙老者&ldo;当当当&rdo;地敲着水烟哨子，饶扫了一眼公公的脸色就扯一把嫂子，又踩了琴一脚伸手抱过娃连摇带哄地退了出去。老连长干咳咳着说：&ldo;我说你这孙老者啊，三个菩萨侍候你，你还哼哼啥哩?&rdo;孙老者噗噗地吹着媒纸，媒纸燃起淡淡的火焰，他任其燃着，说：&ldo;我这是鸡蛋壳壳点灯半炕炕明，这一家的不知那一家的穷，我四个儿媳守着两个炕，当公公的是眼泪往肚里咽啊!陈八卦兄弟说叫我赶紧死了好腾一个炕出来，这娃们没安置好我能死吗?&rdo;老连长随话答话着说：&ldo;你不能死，孙老者你咋能死呢?你死了谁给我完粮纳税呀?贼来了谁给大家敲锣呀?&rdo;孙老者说：&ldo;人说口前一句话，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死，我是随天爷的意哩，但这房子我是想盖几间哩，儿媳妇进了门，总得一人有一间铺窝吧!&rdo;

&ldo;算你才刚刚明白，两间破房子娶了四个媳妇，你这不是糟蹋人吗?&rdo;屋柱的背影里传来矮胖子阴森森的声音：&ldo;你这个孙老者啊，话早给你捎下来了，叫十八娃带了碎娃子住上去，老连长给你把人养了，反正他大家户人手紧总是要雇人的。&rdo;二参议土包子抬高声音跟着说：&ldo;也不知你孙老者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请问你把人家孤儿寡母的吊到几时?&rdo;孙老者的脸阴沉下来，媒纸的火焰烧着指头。老连长摸一把脸，眉眼变得铁青，声音也抖起来：&ldo;人我是要接走的!房子你尽管盖!钱不凑手了，椽棒木石准我的。&rdo;

陈八卦硬着腿，哐儿哐儿地走过去，哐儿哐儿地走过来，映在墙上影子像幕布一开一合。他说：&ldo;是这啊!啥都不说啦，开过年了叫人上去，今冬里叫妯娌们好好做些碾磨纺织，开春了一动工吃喝鞋脚就得跟上。&rdo;

孙老者无言，一锅一锅地吸着水烟，一滴浊泪在眼角闪烁。老连长放高声音说：&ldo;还得感谢你孙老者啊，给我养了个好军官，咱那个孙营长啊，给我拿下了红崖寺，我就给他建团呀!&rdo;

孙老者心里难过着，嘴里却说：&ldo;多谢你提拔咱擀杖娃。&rdo;默了一会儿，又说：&ldo;多少带兵的，明是粮子暗是匪，你要叫咱娃学好，不要骚害百姓。&rdo;正说着，饶上来给陈八卦说汤做好了，问是不是这会儿就端，陈八卦就给老连长说：&ldo;挂面汤啊，一人一碗，眨眼天就黑了，这汤一喝晚饭就不派了啊!&rdo;老连长就询问左右：&ldo;还喝吗?在油坊里又是茶又是酒的，肚子还没空啊!&rdo;孙老者就说：&ldo;这挂面汤好啊，堰背后十七亩的小麦，吊出来的面麦芒那么细芯儿还是空的，咱这苦胆湾送礼行人情都离不了这，你都尝尝、尝尝啊!&rdo;

杯盘碟碗一阵响，一行人就都喝了起来。老连长一会儿要辣子一会儿要醋，使唤得三个媳妇团团转，抽空儿又说：&ldo;孙老者啊，你老能活一百岁。三个菩萨侍候着，你说你还要咋哩?&rdo;孙老者吧嗒着水烟，连说：&ldo;知足，知足。&rdo;

喝罢汤是唱花鼓。原说不挪窝就地唱，陈八卦说这一唱开就没个时辰了，黑夜里吱吱哇哇地吵闹得左邻右舍不安生，不如到油坊里去，场子大能尽着嗓子吱哇，老连长说喝得肚子鼓鼓的不想跑路又怕坐兜子，说到最后大家就说干脆把场子安到金陵寺里去。老连长就笑笑地说：&ldo;寺里是神爷之地，咱这唱曲儿酸喷老臭的，怕有不恭吧!&rdo;众人就说神爷才最爱听这臭臭花鼓子，三月初三王山祖始殿的会、三月十八许石山娘娘庙的会、四月初八陈家湾显身庙的会，逢会都要搭了台子给神唱戏，唱啥神都喜欢的。陈八卦就说：&ldo;刚好你的号令部就设在寺里，咱全当是给神唱坐台哩!&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