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你是谁?&rdo;我问。
他是三哥的朋友,跟三哥一起做事。他们的事情眼下不宜多讲,我知道太多也未必好,不是情况非常紧急,他不会用这种方式找我。我大哥的部队已经移驻泉州,厦门的事情恐怕一时管不到,当务之急是找大姐想办法。他们已经探明情况,知道我大姐不在警备司令部,出差去了漳州,他要我立刻赶到那里找大姐报信。三哥和母亲目前关在厦门看守所里,作为共产党地下嫌疑人员,正被特务审讯。特务在母亲、三哥以及我们家都未掌握要紧东西,特务需要活口,母亲和三哥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还有时间营救,但是要快。他让我马上走,校门外有一辆三轮车送我去码头,那边有人给我准备了船票和车票。
&ldo;我们不便直接去见你大姐,只能通过你。&rdo;他说。
&ldo;你们到底是什么人?&rdo;
他还是那句话:不必多问,知道太多未必好,只需知道他们是三哥的朋友就行。除了把情况告诉大姐,他们不需要我做更多事情。
如果他们跟大姐是一路人,何必通过我去找她?但是如果大姐跟他们没关系,为什么他们还要找她?
没时间多费心,一时也不可能找到答案。我没有迟疑,听命行事,立刻动身。那天有风,我用一条头巾把自己的脑袋包了起来,坐着那辆人力三轮车离开学校,途中特意让三轮车师傅穿行一条小巷,从我家后院经过。透过石条栅栏墙,我看到我家后门紧闭,后院里安静如常,晾衣绳上空空如也。我心知不好,如果母亲在家,这个时候晾衣绳上一定有衣物在滴水。母亲已经形成习惯,她每天都要洗衣服洗东西,除非天下大雨,她总要在晾衣绳上挂点什么。
我只觉满腔悲愤。
我到码头坐船出岛,而后转乘客车到达漳州,时已下午。我直接去大舅家,大姐每到漳州都会到大舅家,所以去那里找。大舅不在家,舅妈告诉我大姐住的旅店,我转身去了旅店。在门外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晚饭时分终于等到大姐。她的上司赴宴去了,她称有事回到旅馆,恰看到我。
&ldo;澳妹!&rdo;她非常吃惊,&ldo;出什么事了?&rdo;
我们进了房间,我把情况匆匆说完,她一声不吭。我大惑不解,母亲老骂大姐是&ldo;紧性鬼&rdo;。这种时候怎么忽然变得不吭不声?
&ldo;阿姐怎么办?&rdo;我发急。
她问我报信的陌生人长什么样子。我说不出来,总之是陌生人,但是显然他认识我,还有我们家的人。
&ldo;不会上人家的圈套吧?&rdo;她问。
特务的花招很多,到处有圈套,这个我知道,但是我觉得人家没骗我。
&ldo;他们怎么会去找你?&rdo;
陌生人声称他们找大姐不方便,所以找我出面。
大姐又不吭声了。
&ldo;阿姐,三哥和阿姆会怎么样呢?&rdo;
大姐生气道:&ldo;会死。&rdo;
&ldo;阿姐!&rdo;
她改口说母亲不会有事。母亲又不是第一次坐监狱,把母亲当共产党抓,真是瞎了眼,不把母亲气死才怪。让母亲去骂特务&ldo;共产共妻&rdo;吧,母亲什么都不知道,特务从她那里问不出任何东西。大哥很快就会出面保人,母亲不要紧。
&ldo;三哥呢?&rdo;
她不吭声。
&ldo;阿姐快想办法!&rdo;
她火冒三丈:&ldo;我哪有办法!&rdo;
我呆住了。
她让我待在旅馆房间里,哪里都不要去,等她回来。
她用力关上门,离开房间。我独自坐在床上忐忑不安,心里七上八下。不到两分钟房门又开了,大姐推门朝我比画:&ldo;澳妹,跟我来。&rdo;
她不放心我一个人待在房间,让我跟着走,要我什么都别问。
我们一起出了旅馆,从大街走到小巷,七拐八拐,到了一条小街上。天色已暗,小街没有路灯,靠沿街各铺面提供一点亮度,供行人来去。小街弯弯曲曲,一些铺面还在营业,大的铺子挂起汽灯,小铺则点上煤油灯,有些人家围在煤油灯前吃饭,小孩在街面上跑来跑去,大声喊叫。
小街中间有一家花生油铺,大姐带着我从油铺边走过。油铺尚未关门,门里亮着油灯,有一个中年人站在柜台后边拨打算盘,看上去是油铺掌柜。油铺里冷冷清清,并无顾客打油,但是大门洞开,似乎在等着谁。
大姐在油铺斜对面街道上站住脚。这里有一个五香铺,铺里支着油锅炸五香卷。五香是本地小吃,像是炸春卷,馅料却不一样,有肉丁、虾仁、葱白和荸荠,加上各种配料和五香粉,炸得香喷喷,蘸上酱料好吃极了。大姐买了根五香让我抓着吃,自己跟五香铺老板娘打听一个补锅匠,说昨天看到这里有人补锅,今天怎么不见了?老板娘说补锅匠不是这条街的,昨天跑到这里补锅,今天又不来了。
&ldo;还有一个爆米花的,一直在这里摇爆机吗?&rdo;大姐问。
老板娘说爆米花的以往也没见过。
大姐低声骂了句:&ldo;该死。&rdo;
她拉着我的手走开。
我感觉稀里糊涂:&ldo;补锅匠爆米花是什么呀?&rdo;
大姐告诉我那是圈套。一出厦门她就感觉不对。
&ldo;阿姐说什么呀!&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