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国升当机立断,打了几个电话,下令由政训室主任出面,以本师在山区&ldo;剿共&rdo;,前方指挥官关系莫大,必须稳定军心为名,把老人保出来,直接送到泉州,临时安置在一民宅里,等钱勇回来。
大哥听罢大怒:&ldo;他妈的谁干的!&rdo;
方国升即训斥:&ldo;冷静。&rdo;
根据现有情况,钱周氏可以判定与共党无关,为误抓。但是事出有因:钱家老二钱金凤、老三钱世康、老四钱玉凤同案,都已被列为共党嫌疑。
&ldo;不可能!&rdo;
方国升这才告诉大哥,钱金凤已因拒捕被宪兵击毙于厦门万石岩一带。此前她带两个潜伏于军警内的共党分子,伪造长官手谕,将老三钱世康从看守所提走,试图逃离厦门。事发受到追捕,钱金凤安排三人藏匿,自己驱车与追缉军警周旋,直至途穷被杀。老四钱玉凤因涉嫌协助钱金凤,已经被抓。钱世康目前下落不明,据查为本地&ldo;土共&rdo;要犯,事发前潜入厦门秘密接运一部电台,保密局人员倾力追捕,最终捕获,却被钱金凤放跑了,眼下不知去向。
大哥的眼泪忽地落了下来。
&ldo;师座说的可真?&rdo;他问。
&ldo;这种事可以乱讲?&rdo;
大哥双掌捧脸,泪如雨下。
他没想到自己千辛万苦,率部&ldo;剿共&rdo;,他们却在身后把他一家剿了,干得如此利落,可谓心狠手辣。眨眼间母亲小妹坐了监牢,兄弟跑得不知去向,大妹竟然死于非命。他身为长子,十分不孝,家有老母,弃之不管,这么多年只顾天南地北到处打仗,打了日军打共军,家里照料老母,扶助弟妹,只靠这个大妹钱金凤。她怎么可能是共党?证据在哪里?怎么可以这样给打死?现在他如何面对家人?如何跟母亲交代?
方国升厉声道:&ldo;还有如何面对党国!&rdo;
大哥取出手枪放在桌上。
&ldo;师座明鉴,请命军法部门审查。&rdo;他说。
他自认为没有辜负党国,蒙受这般奇耻大辱,他不能放过,一定要搞明白。不要只说他家人涉嫌共党,要论共党他自己算一个,不只是嫌疑,是货真价实。何必跟他的家人过不去?要抓就抓他本人吧,悉听尊便。
方国升当即咆哮:&ldo;老子这是怀疑你吗?&rdo;
大哥不说话。
&ldo;把枪收好。&rdo;方国升下令,&ldo;去把事情给我收拾清楚!&rdo;
大哥离开师部,立刻去探望母亲。母亲被安置在泉州城郊一个大户人家的宅子里。民居主人是个南洋客,出洋谋生多年,赚钱回乡盖了一座大厝,自己却客死南洋,偌大宅第稀稀落落,被临时征为军用。大哥赶到大宅,远远就听见有人哭号,一声长一声短,哭声中夹有诉说,凄凄惨惨。大哥顿时气短。
这时怎么办?还得硬着头皮进门。母亲一见大哥就扑上身来,拳打脚踢。大哥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任其撕扯。母亲一边打一边喊叫,向大哥讨人,还她金凤。厮打中她哭号命苦,嫁个死鬼不知去向,生个儿子不会顾家,幸好女儿孝顺,菩萨保佑,指望靠这个乖女养老送终,哪料天不长眼,冤死枪下。什么世道什么党国?千刀万剐油炸火烧那些杀人魔头,千言万语骂死这个不中用的儿子。
大哥眼泪掉了下来:&ldo;阿姆我很难受。&rdo;
他向母亲求饶,可以往狠里打,别往痛里说。他知道这些年这个家很不容易,知道大妹金凤在母亲心中和这个家里的位子。他自认不孝,但是保证会把事情搞明白,有仇报仇,有恨雪恨,一定给母亲一个交代。
母亲大哭:&ldo;我要她人!你把金凤还我!&rdo;
他请母亲节哀,人死不可复生,活着的人更要珍重。现在这种情况,母亲要有个三长两短,家人如何承受?
当晚他陪着母亲坐了一夜。
第二天,大哥带着人赶赴厦门,料理相关后事,母亲暂留泉州,有专人照料。眼下这种情况,母亲帮不上忙,让她回家,睹物伤神,不如待在外边歇息几日。
大哥回到家中,木屋一片狼藉,被人翻了个遍,看情况不止搜过一次。母亲是被便衣从家里捕走的,其后家中空无一人,特务们当然不会闲着,他们一定费尽吃奶之力,不惜掘地三尺,找他们需要的东西。从已知的情况看,他们在这里似乎什么都没找到,一无所获。
大哥去了警备司令部和看守所,分别了解情况。根据相关人士说明,钱金凤伪造上峰手谕提走钱世康,途穷毙命,事实清楚,但是目前还不清楚她归属共党哪个地下组织系统,或者仅因为手足之情铤而走险。特务怀疑钱金凤伙同钱世康接应并藏匿一部&ldo;土共&rdo;电台,因电台暂时查无下落,无法确证。本次事件之前,警备司令部从未发现她有通共活动。与钱金凤一起涉案的有一军需处司机,此人家境贫寒,多得钱金凤帮助;另一个是警察局副官,为钱金凤丈夫吴春河的表亲。两人以往也未发现通共。
&ldo;钱世康呢?&rdo;大哥问,&ldo;告诉我他是哪家&lso;土共&rso;。&rdo;
钱世康被捕后曾接受审讯,对所控事项一概否认。审讯人员还没有撬开其嘴,人就被钱金凤劫走,人一跑还审什么?案子成为悬案,只好等再次将他捕获归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