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青澜愤然一口咬掉半个元宵:“歪理邪说。”
闻衡但笑不言。
从入夜到深夜,两人从长街一头逛到另外一头,走马观花地横跨了半个湛川城,竟然也不觉得累。薛青澜这一路被闻衡投喂了许多吃食,短短十几年的人生里从未有过的百般滋味与色彩斑斓,都在此夜圆满。
走过了最繁华的高台,周围灯火蓦然黯淡下来,两边是深深的窄巷,幽凉雪气扑面而来,像锋利的刀锋掠过裸露的肌肤。
这地方看起来有点瘆人,闻衡却仿佛无知无觉,仍带着薛青澜向黑暗的深巷走去。
“师兄?”
闻衡重新握住他的手,花灯光芒虽然不大,也勉强能照亮脚下的路,安抚道:“别怕,带你去个地方。”
小巷中路不太平整,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片刻,最终一所宅子的后门停下。闻衡上前叩了三下,不多时宅门传来匆匆脚步声,门轴“吱呀”一响,人未露面声先至,那嗓音居然有几分耳熟:“公子佳节康乐,近来还好——”
角门徐徐打开,宫灯薄薄的烛光照亮了门外闻衡身边的薛青澜,还有门内留起了短须的范扬。
薛青澜:“……”
正往门口冲的范扬就像走夜路撞见了鬼,脚步急刹,猛地往后一窜,双眼瞪得好似铜铃:“你你你你……”
“鬼吼鬼叫什么?”闻衡跨过门槛,招呼薛青澜认人,“来,这位是鹿鸣镖局总镖头范扬范先生。”
又对范扬道:“这位是明州宜苏山‘留仙圣手’薛神医座下高徒薛青澜。”
薛青澜道:“范先生好,久仰大名。”
明知这“久仰”只是句客套话,可从他嘴里出来就让人一哆嗦,范扬木然道:“请……请进。”
闻衡终于发现他的异样,奇道:“你今日怎么突然结巴,难道吃汤圆烫着嘴了?”
范扬左耳进右耳出,压根没听清他说什么,一门心思盯着薛青澜,那少年却面色不变,朝他微微颔首致意,视线在他身上一掠即走,不曾有片刻停留。
像是素不相识。
闻衡懒得理他,径自带着薛青澜熟门熟路地走入内宅。范扬在门口愣神片刻,不信邪地揉了好几下眼,才醒过神来,赶紧转身追上。
两人被请到正厅奉茶,到了灯下,范扬屏着的一口气才缓缓吐出来。方才光线黯淡,轮廓不甚分明,猛一照面,他险些以为故去多年的阿雀又回来了。如今明晃晃的烛光将薛青澜整个人照得明俊剔透,容色冷淡,眉眼细微处仍有三分熟悉,那令人心悸的神似反倒消失了。
“长得像”这事虽然十分常见,但长得像还出现在闻衡身边,无法不令人多想。范扬知道阿雀之死是闻衡心中一道深刻伤痕,却没想到三年过去,这伤痛非但没有淡褪,反而变本加厉,成了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