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乞丐并没有要伤人的意图,或许根本是懒得理他,跟火燎了尾巴毛一样蹭地蹿回火堆旁:“鱼糊了!”
好在那鱼糊的不算很厉害,老乞丐吹了吹飘飞的火星,又给它翻了个面,从怀中摸出一小包盐巴仔细撒上,其动作之细致,态度之认真,很容易让人误以为他是在给老婆画眉。
闻衡肩头发麻,心中震惊难以言表。他体内有顾垂芳的内力,用多大力气打他都会被同样反击,他飞出这么远,那老乞丐吃的力道不会比他小,可他竟然跟没事人一样,脸上连一丝异色都没有,还有闲心咋咋呼呼地关心他的烤鱼。
他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人,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水,看不清来意与目的,也没有攻击性,一拳打上去,除了溅起几丝水花外不痛不痒,水下的暗流漩涡却又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无害。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若是你,现在会坐下来好好吃顿饭,再问为什么。”老乞丐叹道,“你这小子面冷心硬,又无趣得很,身上没有一点少年气,像个少爷似的,根本不懂随遇而安。我得做点什么,你才能相信我不是要害你?”
闻衡对他的评价不置可否,只道:“放我走。”
老乞丐嗤笑:“我何曾拦你,你倒是走一个我看看。”
闻衡一想洞外那百丈悬冰,脸色顿时不能更难看。他与老乞丐相对僵持半晌,终于妥协般地叹了口气,暂时放下戒备,走到火堆对面席地坐下,沉声道:“别绕弯子,你说你要做什么,我相信你。”
他这个人天生多思多虑,通俗点来说就是疑心病重,可以不吃饭不睡觉,但一定要弄明白怎么回事。
老乞丐把糊得比较大的那条鱼递给他,自己一口咬去小半条烤鱼,吃得啧啧作响,也不嫌烫,一边眯眼享受,一边说:“看你小子有点天赋,是个可造之材,所以想收你为徒,教你几手功夫。”
闻衡笑了一下,纯属是给面子捧场,看起来完全没有被说服:“前辈既然跟我动过手,就该知道我是个教不出来的朽木,何必浪费时间呢?”
老乞丐闻言立刻阴阳怪气地“呵”了一声,这其中深蕴九分嘲讽,还有一分不易觉察的自得。
“没有内力,那是他们不会教。”他几口吃完了鱼,闲适地向后倚在石壁上,跷着脚问,“若我能教你打通经脉,修练内功,你学是不学?”
闻衡狐疑道:“我这体质,不是打通经脉就行,是根本没有经脉。”
“哎呀,废话恁多,我说有办法,自然就是有办法。”
闻衡慎重地思量片刻,最后说:“还是不了。”
老乞丐好似凭空被一个大雷劈了,猛然睁眼:“什么?”
“我还有事要做,外面还有人在等我。”闻衡说,“前辈厚意,晚辈心领了,但人各有志,请前辈不要难为我。”
“我就没见过你这么轴的人!”
绕来绕去又绕回原点,老乞丐气得双目怒张,显得面相越发凶恶:“等你的人要是连这几日都等不了,那他有什么值得你惦记的!”
“以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能做成什么事、能护住什么人?就算我今日我放你走,来日万一落到同样境地,你靠什么脱身?”他说着说着,脾气上来了,大怒道:“我今日还就做个恶人,你不学武功,决计不能从这里逃出去。你是想早点回去见你的心上人,还是一辈子耗死在这里,自己看着办吧!”
闻衡:“不是心上人……”
老乞丐留给他一个愤怒的后脑勺,靠着洞壁睡了。
闻衡无端被绑,无端被骂,冤得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只能举起手中微冷的烤鱼,满心无奈地咬了一口。
呸,真难吃。
悬崖峭壁上,飞鸟都无处落足,更别说不会轻功的闻衡,出门第一步就会掉下去摔死。在这极端简单的环境中,花言巧语百般智计都失去了作用,只剩绝对的强弱,闻衡除了妥协没有别的选择。
他连吃了两天糊得发苦的烤鱼,终于忍不住挽袖子自己动手,迈出了屈服的第一步。
老乞丐除了手艺不好,承诺能令他打通经脉,像旁人一样修习内功却不是夸口。他所授的乃是闻衡前所未闻的一门《凌霄真经》。这部神功包含极多,既有内功,也有诸般外家功夫,皆尽精妙深奥,光需要记背的口诀就有近三万字。老乞丐随身并未携带纸本绢帛,全凭口传心授,每日里将出招姿势、行功之法一一详细拆解,传授给闻衡。
武林中百种内功,从来都以“气守丹田”为要旨,真气蓄于丹田,流转于奇经八脉,这是内功积存和运行的基础,而《凌霄真经》却不重丹田,周身百穴以膻中为宗,内息藏于气海,自正经十二脉流向双手双足,经行全身七十二大穴,最终重汇于膻中,此即行功一周天。长久习练,则气海真气日渐充盈,内力绵延不绝。
闻衡虽没有奇经八脉,但是个人都有正经十二脉,所以《凌霄真经》正适合他这种特殊体质。然而真正开始修习凌霄真经后,他才明白老乞丐为什么要把他掳到这与世隔绝的地方来。这功夫门槛虽低,正经十二脉却只是最基础的一层,仅能让全身真气于经脉中流转,再往下,却要依法门依次打通一百零八处经外奇穴,重塑全身气脉经络。这一步凶险困难,不亚于洗经伐髓,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冲错了穴位,甚至伤及内府,轻则手足不灵,重则非死即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