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远卓道:“属下明白。”
始月狱门口一条街已堵得水泄不通,全是持刀仗剑的江湖人,服饰倒还鲜明,粗粗看去,来了约有七八个门派。打头的却是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个身着还雁门武袍的男人站在阶下,高声叫骂道:“无耻狗贼挟持了我们百十来名兄弟,爷爷今日带人上门讨账,识相的的就乖乖把人还回来,否则别怪爷爷拆了你这破马棚,将你们这群狗娘养的一个一个挂在旗杆上喂秃鹰!”
他的声音挟着内力远远扩开,传遍了整个庭院,连街上百姓也听得清楚,九大人却仍不紧不慢地迈着步子,随口问方远卓:“这个声音有些熟悉,难道是当日劫狱逃走的那个同伙?”
方远卓道:“或许是,记得那人是个大个子,功夫不弱,他还抢走了一个招摇山庄的弟子。”
“一群乌合之众,不足为虑。”九大人似乎是嫌阳光晃眼,微微眯起眼睛,望着高飞的檐角,轻声道,“海浪打下来,一个人纵然有通天彻地的本事,也只能独善其身,救不了旁的臭鱼烂虾。”
聂影骂得声震全城,甚至带领其他人一起叫骂,始月狱的两扇大门却始终巍然不动。最后龙境实在听不下去,无奈地规劝道:“收声,省着些力气对付正主罢。再骂下去,人没出来,你们要先中暑了。”
聂影扭过头去清了清嗓子,调门降了下来,嘀咕道:“就会说风凉话,不骂人你倒是给我想个办法出来。”
龙境道:“也不难。”
“什么?”
龙境走上前去,握着兽首铜环叩了几下门,礼数具足,朗声道:“中原武林六派人士,前来拜会此间主人,万盼一见。”
聂影好笑道:“还是这么文绉绉酸溜溜的。他若能被你说动,早便出来了,还用我费这半天口舌——”
话音未落,只听“吱呀”两声涩响,两扇沉重的大铁门缓缓向左右打开,九大人并方远卓,连同二十几个侍卫一道站在院中,云淡风轻地朝众人颔首致意。
聂影:“……”
这群人八成是故意的。
龙境倒是很给面子,向他见礼,温言道:“今日群侠齐来贵地,多有叨扰,还望主人见谅。”
九大人咳了两声,微笑还礼道:“好大的阵仗。龙少侠别来无恙?”
“离开此处,自然一切都好。”龙境问,“倒是阁下似乎尊体欠安,形容消瘦,看起来大不如前。”
九大人笑意不改,道:“多谢龙少侠挂心,鄙人真是受宠若惊。”
“不敢。”龙境道,“前日里蒙阁下盛情相邀,在这大狱里住了两天,在下才是真正受宠若惊。是以今日前来,为了领走敝派另外八位弟子,免教他们受惊更多。”
聂影一听他们说酸话就脑仁疼,但就算他再不学无术,也能听出二人你来我往的寒暄里不是客气,全是阴阳怪气。现下龙境已经将来意直白地摊开来,聂影立刻接上:“还有我们还雁门的人!”
门外众人纷纷叫道:“还有我们纯钧派!”
“还有我们博山派!”
“放人!否则今天跟你拼了!”
九大人抬手一压,止住众人喧哗,带笑的唇角落了下来,变成一派冷冷的嘲弄。方远卓厉声喝道:“放肆!你们好大的胆子,敢在朝廷大狱门前聚众闹事!”
有人忍不住争辩道:“要不是你绑了我们的人,我们也不会来这儿!你只要把人放了,我们自然散去!”
“放人?”九大人慢悠悠地问道,“放哪门子人,我捉了谁?你有证据吗?”
聂影险些被他这句话气死,怒从心头起,暴喝道:“还敢狡辩!你是怎么被人打成这副狗样子的,还用我再给你重复一遍吗?!”
“听听,”九大人冷然道,“一群江湖草莽,不好好地夹着尾巴做人,竟然还跑到我面前乱吠。”
他个头虽没有聂影高,可望来的目光却满是居高临下的睥睨之态:“几日前本官遇刺,是你伙同他人所为,今日又率众冲击大狱,你这是要造反么?”
“胡说八道!”聂影怒目而视,“少红口白牙地污蔑人了,我和岳兄弟闯狱,是为了救走被你偷偷抓来的百十来人!各派失踪的弟子都关在这大牢里,龙境可以作证,你别想抵赖!”
“人证?”九大人目光扫过龙境与聂影,淡淡地问,“他与你是一伙的,凭什么能做人证?”
“你!”
龙境抬手拦住聂影,低声劝道:“算了。”
聂影气得要杀人:“什么叫算了?!”
“口舌之争无益,更何况你辩不过这位大人。”龙境转向九大人,无论是神情还是语气,在一众义愤填膺的侠士里,都显得极为克制,“阁下打定主意咬死不认,是要逼我们动武硬闯了?”
九大人点头认可道:“你大可以试试。”
“试就试,老子还怕你个小白脸吗?”聂影唰地抽刀,指向庭院之中,怒喝道:“哪个先来受死!”
龙境突然叫道:“聂影!”
他克制的表情终于丝丝开裂,露出了一点惊惶和难以置信。
聂影被他喊得一怔,回身看去,只见高墙屋顶、沿街的每个窗口、乃至街巷前后两个出口,悄无声息地冒出早已埋伏多时的弓箭手。无数险恶的箭尖闪着寒光,堪堪对准了壅塞在始月狱门前的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