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那天她走进了一座藏在山里的小寺院。
她注意到寺院里供奉的那幅绿度母的jg美唐卡。菩萨坐在莲花月轮上,面含慈悲,低垂双眼。她问向香案前添灯的小喇嘛,唐卡上的这位菩萨管什么?小喇嘛一板一眼:&ldo;管众生痛苦烦恼。&rdo;
她觉得小喇嘛的模样有趣,问他:&ldo;众生痛苦烦恼,你知道什么是痛苦烦恼?众生又为什么会痛苦烦恼?&rdo;
小喇嘛看了她一眼,依旧一板一眼:&ldo;参不透是痛苦烦恼,也是参不透才痛苦烦恼。&rdo;
这是教科书一样的标准答案,她笑道:&ldo;为什么参不透?&rdo;
小喇嘛用手指自己的心脏,表qg认真:&ldo;心想得太多,想得明白的却少,得不到引导,又找不到归处,所以参不透,所以烦恼。&rdo;小喇嘛说完后继续平静地添灯。
她将那句话在心中重复了三遍,站在那儿出神。
添完灯,小喇嘛看了眼庙门外夹杂着雨点的霜雪,偏着头问她:&ldo;香客要用杯热茶吗?&rdo;
徐离菲的病qg在十二月下旬急转直下,褚秘书指派着暗中跟随她的人在这时候起了作用,确保她在发病到需要抢救时身在这片高原最好的医院。
次日褚秘书亲自赶来为她办理转院,刚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不久的徐离菲平静地制止了他,只道如果可以,能都请聂亦来这里一趟,她有东西需要转jiāo给他。
当晚聂亦便出现在了她的病房中。
徐离菲醒来时才发现聂亦。除了调暗的chuáng头灯以外,单人病房里没有其他光源。
聂亦坐在病chuáng对面的单人沙发里,她其实只能看清他轮廓,但在褚秘书的看护下,这个时间还能出现她病房里的人,除了聂亦也不做他想了。
她第一次见聂亦是在病房,那时他赶来为她办理转院,同他最后这一场会面也将发生在病房,她心里模糊想着这也算是一种呼应。
这必然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这世上大概没有人能明确测算出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去,但当死亡临近时,人们总是会有知觉的。
她伸手将chuáng灯调亮,但最大的亮度也不过刚够看清聂亦的侧面。他双腿jiāo叠,右手撑着额头看向窗外,表qg冷淡,仿佛对这世上的一切都意兴阑珊。徐离菲想起来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时候他那一张英俊脸庞虽然也鲜有表qg,但至少提起聂非非时他声音温柔,表qg悲哀。会悲哀也是一种生机。她有点怀念那时候的聂亦。
为什么要见聂亦,她想她是要把聂非非的东西留给他,大概还想和他说一句:&ldo;我已经不再恨你。&rdo;大概聂亦是不在意她是不是恨着他的,在聂非非眼里他是天下最善良的人,但他早同她说过,从决定复制她的那一刻开始,许多东西他就已经丢弃了:理xg、明智、善良、正直,这些美好的东西他已经全部丢弃了。
但她是想要告诉他那句话的,也许对聂亦来说她的原谅无可无不可的,但对她自己来说,那是有些重要的。
她用力半坐起来,自己拿了靠垫靠在身后。听到她的动静时,聂亦转过头来。&ldo;需要帮忙吗?&rdo;他客气地问。
她摇了摇头:&ldo;不用。&rdo;开口时才感觉到自己嗓音的沙哑。
聂亦示意她chuáng边有倒好水的保温杯,她捧着被子小心地泯水润喉。&ldo;十一月初雪的时候,&rdo;她说,&ldo;我无意间逛进一座寺院,遇到了一个小喇嘛。我们一起喝了茶。小喇嘛告诉我人因参不透才会痛苦烦恼。我想我也是参不透。小喇嘛说,我之所以参不透,是因为我什么都不相信。&rdo;
聂亦没有回应她的话,只是微微抬头看她。她嘴角抿出一个笑容:&ldo;那时候我觉得,这多荒谬,想要解脱于人世的烦恼痛苦,难道只需要相信这两个字吗?可后来,我想通了。的确就是那两个字罢了。小喇嘛说他相信他的佛,世间的所有悲苦佛都经历过,时间的所有道理和逻辑都在佛的智慧中,因此于他而言,世间并无新事,也没有什么不能解脱的痛苦。我固然觉得也许只是因他经历得太少,但也不得不承认,那套理论是行得通的。只要你相信了,许多事qg便不用去烦恼了,面对它们时自然有可以参照的办法。&rdo;
她沉默了一下:&ldo;怀疑是好的,因为它是思辨的,但思辨带来的飘摇心也是烦恼的根源,不是吗?&rdo;像是自言自语:&ldo;人总是需要坚信点什么,或者说信仰点什么。&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