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冬季的菜园,除了萝卜、白菜,看来还真是难有什么了。[燃^文^书库][]”
话音唤醒了正在弯腰松土的闫博年,回头一看是郑明站在了身后,不由惊喜地放下手中的小铲子,快步走出菜园,呵呵笑着说:“你这老伙计怎么来了,也不提前打个招呼。”说着话埋怨地望着站在旁边的白丰收。
“你也别埋怨老白,他也是我从医院里临时拽来的。”郑明笑着替白丰收解围,“浮生偷得半日闲,来看看致仕田园的老隐士,取取真经,为不日后退休归隐做准备。”
“田园虽好,无黄鹂鸣翠,无琴瑟和鸣,秋露寒白未免也是肃杀了些。”闫博年兴致很好地对着,与郑明和白丰收先后握了手,拉着郑明的手往屋里走去,直到进了客套,让到沙发上坐定,才松开。
“前几天老领导住院,好容易赶上了一个献殷勤的机会,可不到中午就走了,好不让人失望啊!”郑明意味深长地笑着对端菜进来的张婉芬说道:“老两口住在这里,清净倒是清净,可出来进去的也还是不方便,尤其是有个头疼脑热的,没有个人照顾还真是不行。”
“这还要问他,机关安排的人都让他这个老头子撵走了。”张婉芬笑着瞪了闫博年一眼,对郑明温和地说道:“我们也还方便,孩子们也经常过来,都挺好的。”
“要哪些虚礼干什么?”闫博年回应了老伴一个不满的眼神,略显认真地望着郑明,“司机、保健医生、秘书、服务员,一来就是好几个,还得有办公休息的地方,还得有吃饭的场所,我这小院就这么几间房,就这么大点地方,都给他们也不够,来来回回的还不够闹腾的,还是老伴我们两个清净,也随意很多。”
“像老领导这样高风亮节的人不多,有的人争着抢着要待遇,要配套服务,好像有了这些身份和地位才得以体现了一样。”白丰收好容易抢着话头,插了一句。
“老领导这是大智慧,是真正品出了舍得三昧的高明之举。年轻时得到的,到了老年就需要舍弃。这就像旅行,一路走来,该有的不该有的都背在了身上,都放到了行囊里,不懂得取舍,就只能像骆驼一样,被最后一根稻草压死。”
郑明由衷地感叹着,既好像是对白丰收说,又像是自言自语,“深山古刹中的老和尚为什么能够长寿,是因为舍弃了所有与生命和修行无关的累赘,只剩下一领袈裟,一串念珠,世俗的财富都是过眼烟云,只有心中的信念和虔诚的心,才是能跟随自己长久的珍贵宝物。”
“你们两个就不要一唱一和地夸我老头子了,我没那么淡然,也没那么超脱。”闫博年呵呵笑着接过郑明的话,缓缓地说:“我就是一个退休的老头,清清静静地在这里开点荒、种点菜,没那么高的奢求,只求没病没灾地多活几年足矣!”
“不过隐士难做,也难有真隐士!毕竟田园好找,心境难安啊”闫博年望着郑明,叹了口气说:“姜子牙七十岁还独钓洛水,是看准了周公的雄才伟略,不然只能是老死洛邑,还是假归隐真致仕。伯夷叔齐哥俩那是真归隐,终南山中食野黍,饥寒露宿心属商,这才是真隐士。竹林七贤,最终老死竹林的有几人?诸葛孔明躬耕隆中,不还是想着躬耕天下?而没有高人们的举荐,卧龙怕还是乡野一草龙也说不定。因此,归隐只是待价而沽的一种方式,也是一种为官策略,古代那种封闭的环境,以及信息和交流的闭塞,造就了这种独特的文化和仕途现象。现在的社会你试试,别说归隐,就是住上几个月医院,就什么都没有了。现在就像赶火车,这一趟没赶上,可能就再也没有车能送你到目的地了,即使侥幸坐上了下一班车,或许赶到目的地黄花菜都凉了。现在的时代不是思考和谋略的社会,而是赶路的时代。”
“老领导把窗户纸都捅破了,说的这心里拔凉拔凉的。”郑明赞赏着闫博年的话,可却不知该怎么接话,只能转换了话题,“说到黄花菜,我到听说老嫂子的一道海东名菜‘白菜大虾’最拿手,不知道能不能有这个口服?”
“太有了,”闫博年知道郑明有话要说,就爽快地答应着,“什么海东名菜,其实不过是海边的老百姓最简单的一种做法,只是为了果腹罢了。”
闫博年看着郑明和白丰收的眼神,接着说道:“你嫂子来自海东海边,渔民苦啊!现今去海边旅游那个美啊!吹吹海风,洗洗海澡,再面朝大海来一段浪漫的抒情,轻松惬意,怎不让人羡慕。可那是夏季的海边,是最美的季节,到了最美的地方,当然会有最美的心情和感受了,可冬季的海边什么样,没有人关注,更鲜为人知。阴冷的海风,潮湿的空气,困顿的生活,哪里来的浪漫和美好,有的就是艰难的生活和辛苦的劳作。海边的嶙峋礁石,以及严重盐碱化的土壤,地里的产出是很少的,说可怜也不为过,现在人奉为美味的海产品,就是海边人日常必须食用的东西。”
“所谓山中走兽云中燕,陆地牛羊海底鲜,海鲜是排在末尾的,还有说‘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草棵里蹦的,海里游的’,最后说到的还是海产品,不是人们厚此薄彼,而是相对于大地的奉献,肉制品还是最能果脯养人的食物。不说这些虚的,古代等级森严的规制中肉食还是最高等级的享受,其下才是食鱼。没有了高汤的滋润,鲍鱼、鱼翅、海参、扇贝,不过就是一团柴而木的劈材。所以说猪蹄、肘子、柴鸡九煮九篦的高汤,才是点睛之笔,化腐朽为神奇的灵丹妙药。”
闫博年觉得自己说远了,就赶紧收住话头,“说着说着就说远了,过去你嫂子他们在海边,海产品真是多的数不清,海边翻起一块石头,就能看到螃蟹,退潮时海滩上到处是花蛤和扇贝,虾篓放进海水里,不一会就能捞上来不少的明虾。现在看来都是珍贵的海鲜,过去缺油少盐的日子里,也不过只是简单的料理,能吃就行了。就像海鲜蛤喇汤、盐水大虾,还有你嫂子擅长的白菜大虾,其实就是最简单的方法,最平常的吃法,一到了大饭店就身价百倍,其实工艺不过是新鲜的明虾剪去虾须,虾头上斜剪一刀,然后热油翻炒,待虾黄炒出后放入白菜,继续翻炒,就这样的工艺,也就成了身价不菲的名菜。”
“老领导说的真切,任何事情简单就是完美,拨开繁杂的外表,很多事情其实本身并不复杂,只是人为的混淆了。”郑明看着闫博年微微地笑着,“任何的食物,既然是以食用为目的,大多应该具备取用方便,原料简单,操作容易,而且季节性强,就如萝卜、白菜,老百姓冬季的当家主食,不管是萝卜条腌咸菜,还是白菜窝酸菜,都只是为了方便食用,满汉全席二百多道菜,真正能吃到嘴里的又有多少,肚子里又能容下多少?”
“老郑这才是真见识,口腹之欲尽管与社会形态无关,但奢靡的食欲加之过度的炒作,带来的一定是文化现象的扭曲,以及社会风气的庸俗化、实用化。”闫博年站起身来,往郑明的茶杯中续着热茶,转过身来叫张婉芬进来续水,顺便交待了弄几个菜的意思,特别提到了她拿手的‘白菜大虾’这道菜。
张婉芬满口答应着出去准备去了,闫博年从老伴的背影上收回目光,温和地看着郑明道:“言归正传吧!不至于我们三个大男人就议论这几道菜吧!”
闫博年知道郑明和白丰收今天过来,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越是看似闲话的交流,其实都是进入正题时的预演,而且越严峻沉重的话题,铺垫的闲话就越轻松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