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屋院里却没看到男人,只有那个女子,倒像个车间工厂。
“嗨呀,敏官少爷?”一个腰间系了条红带的少妇惊讶地站起来,“不是说去北边做生意吗,怎么没走?”
“还有点事没收尾。”苏敏官简略道,指指林玉婵,“红姑,借用一下你家茅厕。”
红姑一句话没多问,爽朗招呼林玉婵:“妹仔,这边!”
渔家的所谓“茅厕”出乎意料的干净。相邻码头,下通珠江,汩汩活水,非常环保。
林玉婵“绝处逢生”,觉得身上轻了两三斤。
红姑还大方地表示:“妹仔,你是敏官少爷的朋友?以后有什么需要,随时来这儿解决!”
林玉婵对苏敏官的敬仰之情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一边蹦蹦跳跳一边好奇:“你们怎么都认识这个……嗯,敏官少爷?”
红姑晃着油亮的发髻,笑道:“上下九谁人不识小敏官?唉,说起来是个苦命的孩子。他老豆是过去十三行大商人,可怜破产了,他自小就在街市上打杂帮工,吃了不少苦,也时常照顾我们生意。我们这些认识的,叫他一声少爷,也是玩笑。其实在上下九混生活的,谁又容易呢!”
林玉婵点点头,没想到小白少爷这看似离奇的履历,竟然真没什么水分。
她问:“那他如今……”
他如今在怡和洋行做事,红姑知道吗?
她刚问出个开头,猛然觉得身边气压降低。苏敏官走来门口,打个响指,打断了林玉婵和红姑的攀谈。
他给了林玉婵一个警告的眼神,“再带我回仓库看看。”
这回林玉婵身轻如燕,跑跑跳跳精神抖擞,把仓库里上上下下跟苏敏官介绍了个遍,连带自己一个上午的观察,通通交底。
“……这些都是毛茶,德丰行有专门的采办到乡下去收茶农的茶,收购价当然是机密,只有账房詹先生知道……洋商来买茶通常是派买办,我一上午见到两三个。每天茶市有个开盘价,就写在那个小木板上……”
苏敏官大多数时候沉默,双眼没闲着,像一双吸力极强的磁铁,将仓库每一个角落慢慢扫视过去。
“精制茶叶的地方在哪?”他忽然问。
“那道小门后面。”林玉婵答,“不过德丰行对他们的制茶手艺很宝贝,这道门基本上不开,进出都要登记……”
她左看右看,总觉得苏敏官不像个正经买办,蓦然心里又跳出个念头,又小声问出一句不该问的:“敏官少爷,你不会是来偷师的吧?”
“偷师?我还觉得齐崇礼是从我家偷师的呢。”苏敏官冷笑,“你再多嘴,我就不在你们掌柜面前夸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