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几乎是在不安地窃窃私语,从阳台上俯视着街上成群结队的嘈杂人群,那里不时传来叫喊声,人们尽情地释放着压抑已久的情绪。
&ldo;我也很想知道。&rdo;她阴郁地回答。
各种各样的消息铺天盖地。据说海峡两岸的客轮乂要通航了,半岛上的火车也都准备好再次通往马德里了。回到过去的路变得越来越明朗,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必须留在非洲的理由了。
&ldo;你想回去吗?&rdo;她终于问我。
&ldo;我不知道。&rdo;
我真的不知道。马德里留存着我无数的乡愁:童年和青春时期的印迹、各种各样的味道、街道的名字,还有那些挥之不去的回忆。但是在内心深处,我不知道这些是否足以让我放弃现在拥有的东西。要回到过去,我必须放弃在得土安付出了无数心血才建立起来的一切,放弃这座白色的城市,这里有我的母亲,我的新朋友,还有赖以生存的时装店。
&ldo;也许,一开始我们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rdo;我说。
她没有回答我,只是点了点头离开阳台回去工作。只有在飞针走线中她才能找到慰藉,不去想这个决定是对还是错。
一个新的国家诞生了。一个井然有序的新西班牙,他们说。一些人迎来了和平和胜利。但是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迎面而来的却是绝望的深渊。绝大部分的外国政府都认可了国民军赢得胜利的合法性,而且立刻就宣布承认这个新政权。战争的各种设施被陆续拆毁,新的权力机构也陆续告别布尔戈斯,准备返回首都。他们开始筹划新的行政管理机构,重建满目疮痍的城市。当然,清除异己的步伐也加快了,而对胜利做出过贡献的人,则可以排着队去领取应得的那份蛋糕。战时政府还会继续行使几个月的权力,来清算一些法令、措施并维持秩序,政府的重组至少要等到夏天以后。但是早在七月份,消息还没传到摩洛哥的时候,我就已经隐约知道了重组的情况。那时候总督府周围还没有什么传言,更没有小道消息在得土安的大街小巷流传。很久以后贝格贝尔的名字和照片才出现在了大大小小的报纸上,全世界都想知道这个戴着圆眼镜、深色皮肤的黑胡子男人到底是谁。在这一切发生之前,我已经知道了谁将被佛朗哥任命为新的外交部长,并在第一届和平时期的内阁会议中坐在他的右边。那就是胡安•路易斯•贝格贝尔•阿蒂恩扎。他也是新一届内阁中除了佛朗哥外唯一的一位军人。
罗萨琳达得知这一令人意外的消息后喜忧参半。喜的是这一职位对他来说前途更广阔,忧的是他们将要永久性地离开摩洛哥。在那些日子里她的情绪十分混乱,总督先生则不停地往来穿梭于半岛和保护区之间,那边开始一个项目,这边了结一桩公务。为三年内战期间的临时政府向永久性政府过渡而操劳,并且开始为自己的国家搭建第一批新的对外关系。
八月十日,正式的任命通知下达。八月十一日,政府通过媒体公布了内阁成员,这些人将要在佛朗哥将军的英明领导下完成新的历史使命。
我到现在还保存着从当天的《abc》日报上撕下来的几页内容,上面有所有部长的照片、履历和传记,虽然它们全都已经发黄,甚至用手拿起来就会碎成小片。第一页的正中间,就像红日当空一样,有一张圆形的照片,是大腹便便的佛朗哥。他的左右两边,也就是左上角和右上角,则是贝格贝尔和塞拉诺•苏聂尔,分别担任外交部长和内政部长。第二页上详细地介绍了他们的履历,并且用那个时代特有的吹捧方式赞颂了这些新任部长的品质。他们把贝格贝尔描述成一位杰出的非洲学家,对伊斯兰教有深人的理解,表扬他说一口流利的阿拉伯语,有坚实的文化知识基础,长时间与穆斯林民族和谐共处,以及他在柏林当武官时的出色工作。&ldo;一场战争让公众们认识了贝格贝尔上校的名字,&rdo;《abc》写道,&ldo;他一直以佛朗哥的名义管理着西班牙保护区,并在领袖的领导与协调下,成功地获取了摩洛哥的全面支持,这对战争的胜利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rdo;于是,作为回报,他得到了最重要的部委。对塞拉诺•苏聂尔,他们则高度评价他的谨慎和充沛的精力,他孜孜不倦的工作精神;还有广为传颂的威望。他累积的这些功绩所得到的回报就是内政部,负责国家在新时期所有的内部事务。
后来我们知道,寂寂无名的贝格贝尔之所以能出人意料地进入内阁,得益于塞拉诺的保荐。在访问摩洛哥期间,他被贝格贝尔的言行举止震撼,他对待穆斯林民族是如此亲厚,阿拉伯语说得如此流利,对摩洛哥文化如此狂热,还有他招募士兵时的髙效工作,以及不可思议地对摩洛哥民族独立运动的同情。&ldo;裙带领袖&rdo;一定认为贝格贝尔是一个勤奋而狂热的人,会多种语言,善于跟外国人打交道,对事业十分忠诚,而这样的人不会给新政权惹麻烦。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的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现出招待会的那个晚上,我躲在沙发后面听到的那次谈话中的最后一个问题。我从来没有问过马库斯是不是已经把我听到的那些事情转告给总督先生,但是为了罗萨琳达和她深爱的男人,我真的希望塞拉诺此时对他的信任可以历久弥坚。
在名字出现在各种报纸和广播中的第二天,贝格贝尔搬到了布尔戈斯,从此永远告别了他的摩洛哥幸福岁月。得土安所有的居民都来为他送行,摩尔人、西班牙人和犹太人,无一例外。西迪•安倍德哈拉克•托雷斯代表摩洛哥各个政治党派发表了热情洋溢的演说,并授予他一张镶在纯银边框里的羊皮纸证书,上面写着&ldo;贝格贝尔是穆斯林真诚的兄弟&rdo;。他看上去也非常激动,说了一番充满友爱与感谢的话。罗萨琳达还洒了几滴眼泪,但是没等他的专机起飞就已经干了。他的专机从萨尼亚拉梅尔机场起飞,•在得土安上空低空盘旋了几圈作为告别,很快就消失在远处穿越了海峡。罗萨琳达虽然因为心爱的胡安•路易斯的离去非常难过,但是为了早日跟他团聚,她不得不马上着手准备各种各样的搬迁事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