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我跟西班牙人的工作交往非常多。事实上,我的父亲有一个马德里老客户。在战争开始之前,当然,我指的是西班牙内战,我经常去马德里出差。不过最近其他业务比较多,所以西班牙也去得少了。&rdo;
&ldo;当然了,现在时局不好,生意不好做。&rdo;
&ldo;也不一定。&rdo;他带着一丝讽刺说,&ldo;看上去您的生意就很兴隆嘛。&rdo;
我又报以一个迷人的微笑,心里暗想不知道那帮该死的家伙都在他面前说我什么了。
&ldo;看来您的消息非常灵通。&rdo;
&ldo;至少我努力做到这样。&rdo;
&ldo;好吧,不得不承认,我的生意还不赖。事实上,您也知道,我正是为此而来。&rdo;
&ldo;打算把最好的布料带回西班牙去,发布新一季的时装。&rdo;
&ldo;没错,这正是我希望的。据说您那里有非常美的中国丝绸。&rdo;
&ldo;您想知道事实吗?&rdo;他朝我挤了挤眼睛,做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ldo;当然了,告诉我吧。&rdo;我放低音量,跟他玩起了这个游戏。
&ldo;事实就是,我不知道!&rdo;他哈哈大笑,&ldo;我根本不知道我们从澳门进口的丝绸到底是什么样的。我从来不直接参与这些事情。关于纺织品……&rdo;
这时,一个瘦瘦的年轻人悄无声息地来到我们身边,小胡子修得整整齐齐的。他用葡萄牙语说了声打扰,然后就凑到达席尔瓦左耳边说了几句话,但是我听不清。我假装专注地欣赏着花园中越来越浓的夜色。白色的圆形路灯刚刚亮起来,邻近桌上的交谈越来越热烈,优美的琴声依旧回荡在平台上。然而在这天堂般的环境里,我的脑子却一点儿也没有放松下来,一直密切地关注着这两个男人之间发生的一切。我猜想这个看似突如其来的打断是他们事先约好的。如果跟我的见面不太愉快,达席尔瓦就会有借口立即消失,随便捏造点儿什么突发状况就行。但如果相反,如果他觉得我还值得他多付出些时间,就可以假装知道了这件事,然后把来人打发走。
幸运的是,他选择了后一种。
&ldo;就像我刚才跟您说的,&rdo;年轻男子一离开他就接着说,&ldo;我从不直接接触我们进口的纺织品。我的意思是,我对布料的资料和数量很清楚,但是对于它们的美学价值却一窍不通,我想那才是您感兴趣的方面。&rdo;
&ldo;也许您可以派个下属来帮我。&rdo;我提议说。
&ldo;当然,我有一个非常高效的团队。不过我更愿意亲自为您效劳。&rdo;
&ldo;我不想让您太……&rdo;我打断他。
他没让我说完。
&ldo;能为您效劳我感到非常荣幸。&rdo;他一边说一边向服务生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为我们添酒,&ldo;您预计在这里待多久?&rdo;
&ldo;大约两个s期。除了布料,我还想顺道去拜访其他几个供货商,或许还有一些时装店和店铺。鞋、帽子、内衣、小百货……我想您也知道,如今在西班牙几乎找不到什么像样的东西。&rdo;
&ldo;我可以提供所有您需要的供货商资料,您不用担心。让我想想,明天一早我得出去一趟,不过我相信顶多两天就能回来。咱们约星期四上午见面怎么样?&rdo;
&ldo;当然好了,不过我还是不想给您添太多麻烦……&rdo;
他从椅背上欠起身来,靠近我,紧紧地盯着我。
&ldo;您永远也不会让我觉得麻烦。&rdo;
那你就等着瞧吧,我心里想。但是脸上却装出一个灿烂的微笑。我们又继续聊了一会儿无关紧要的小事,十分钟,也许十五分钟。等我觉得是时候结束这次见面了,便假装打了个哈欠,然后连忙故作惊慌地小声道歉。
&ldo;真不好意思。在火车上过夜太令人疲惫了。&rdo;
&ldo;那您赶快去休息吧。&rdo;他说着站了起来。
&ldo;再说,您不是还跟人约了晚餐吗?&rdo;
&ldo;哦,对,还有晚餐,没错。&rdo;他漫不经心地说,连手表都没看一下,&ldo;我想他们会等我的。&rdo;他又没精打采地补充道。我想他是在说谎。不过也许是真的。
我们一起走到大厅的入口,一路上他不停地跟人打着招呼,变换起语言来毫不费力,惊人地娴熟。这儿跟人握握手,那儿亲昵地拍拍肩。跟一个像木乃伊一样形容枯槁、纸片般弱不禁风的老太太亲热地吻颊,向两个从头到脚戴着珠宝的阔太太抛个媚眼。
&ldo;埃斯托里尔到处都是这些老鹦鹉,曾经家财万贯,如今却身无分文。&rdo;他在我耳边低声说,&ldo;但是他们却紧紧地抓着过去不肯放手,宁可天天就着白面包沙丁鱼都要维持自己那点儿仅存的面子。他们全身上下披金戴银,甚至连夏天都恨不得穿着貂皮大衣,但是手里的钱包都快长绿毛了,估计好几个月都不会有一分钱进出。&rdo;
我简单优雅的服饰跟周围的环境相得益彰,而他则负责让周围的人全都发现这一点。他没有把我介绍给任何人,也没有向我介绍他们是谁,只是走在我身边,跟着我的步伐,就好像在护卫我一样,殷勤有加地炫耀着。
我跟他走向出口,一边在脑子里飞速地对今天的见面成果做了一个评估。马努埃尔•达席尔瓦跟我打了招呼,邀请我喝了一杯香槟,亲自评估我:用他自己的眼睛来判断我这个从马德里托关系来找他的人究竟值不值得他亲自接待。这关系七拐八弯的,虽然委托人要求他善待我,但是他完全可以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处理方式:一是派其他人来,找一个有能力的下属殷勤款待我,自己全然逃避这份责任;二是亲自接待我。他的时间宝贵,毫无疑问手头的事情也千头万绪。因此他能决定亲自处理我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就说明我的任务正朝着有利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