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活宝遍体鳞伤地躺在一片碎瓷器中,浑身上下全是抓痕,从伤痕的宽窄程度来看,这些伤口很明显,都是自己抓出来的。并且他已经浑身鲜血淋漓,可它还在不要命地刺挠个不停,似乎身上有十万只虱子正在开&ldo;第一届全身虱子代表大会&rdo;。
顾寒声瞅了一眼大活宝的育儿袋,心下明白了三四分,敢情是小活宝在大活宝的育儿袋里瞎闹,给大活宝挠得痛不欲生,又好气又好笑地叫了一声,&ldo;兔崽子,滚下来!&rdo;
&ldo;妈呀!&rdo;
洛阳出得房门,居高临下地看到一地袋鼠毛,手扶栏杆,轻身一跃,从二楼跳到了一楼,落地的时候,十分心机地脚下一滑,整个人张牙舞爪地往前扑,可谓是个有困难要耍流氓,没困难制造困难也要耍流氓的资深老油条。
顾寒声轻飘飘地一闪,洛阳眼看吃不到豆腐,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自己老老实实站稳了。
顾寒声一手捏住他耳朵,下巴尖微扬,舌尖上压着一点含混的笑意,&ldo;去,自己捅的篓子自己补,收拾完了给我进来。&rdo;
洛阳忽然抬头挺胸,脊背挺得溜直,一本正经地,&ldo;yep!&rdo;
他收拾完一地狼藉,蹑手蹑脚地潜进书房的时候,杨雨亭正在追忆。
&ldo;那日,黑白无常带我进入地府,在路过琥珀池的时候‐‐我是后来才知道那里叫做琥珀池‐‐从林子里突然窜出来一片血荫,期间的事情我就不太清楚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就身在十八层地狱,说来也十分奇怪,我能看见所有往来的魂魄,但所有的魂魄都似乎看不见我。我就是在那里看见云举他身带枷锁,他晕倒在一片沼泽里,离万劫不复只有一步之遥了。&rdo;
顾寒声:&ldo;血荫?&rdo;
杨雨亭:&ldo;对,是血荫。在这一阵血荫出现之前,先有一股十分奇怪的味道,现在想起来,似乎是一种……百花香,和长安街上小贩鬻卖的粗制滥造的胭脂一个味道。&rdo;
程回冷笑一声:&ldo;难怪黑白无常期间被撤换了一次,这职可失得大发了。&rdo;
洛阳给自己搬了个懒人沙发,和一只大懒猫似的,没形没象地窝在里头,进来的时候还带了一包五颜六色的果脯蜜饯和一杯花果茶‐‐舒服得不像是来听冤案的,倒像是来养神仙的。
他还时不时地用胳膊肘捅捅程回,示意&ldo;有福同享&rdo;。
顾寒声余光瞥了他一眼,一边心说&ldo;丢人现眼的东西&rdo;,一边自暴自弃地凑过去捏了一把松子,指尖一捏,把松仁丢在果盘里,把壳塞进了自己裤兜。
&ldo;嗯,知道了,你接着说,你落脚的地方是十八层地狱,这是你后来知道的,还是当时就知道的?&rdo;
杨雨亭:&ldo;早知道和晚知道,这有什么区别?&rdo;
&ldo;当然有了,&rdo;洛阳一边吃,一边看自己完美无缺的脚丫子和指甲盖,有一股强烈的冲动,想给脚趾甲上抹一层指甲油,他头也不抬地道,&ldo;如果你是后来才知道那个地方是十八层地狱,那证明有人暗中引导你,先让你看见自己的儿子在里面受苦,而后在&lso;机缘巧合&rso;之下让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如果你当时就知道你身在何处,只有一种解释,你在说谎。&rdo;
杨雨亭摇摇头,看见洛阳,目光就此变得赤裸起来,&ldo;我确实就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我也并没有说谎‐‐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rdo;
&ldo;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rdo;洛阳一笑,指指自己太阳穴,&ldo;我记下了。&rdo;
&ldo;瞎打什么岔,&rdo;顾寒声捏了个蜜枣塞他嘴里,迎着洛阳怒目而视的目光慢条斯理地捏开一枚松子,&ldo;之后呢,你是怎么离开的?&rdo;
&ldo;我之前说过,我的云举从小知书达理,虽不敢说连个蚂蚁都不忍心得罪,却也称得上一个宅心仁厚的人,断无死后受刑的道理。倘若这就是天理,我看这天理,哼,倒是一种邪门歪道,不遵也罢。我当时心急如焚,想也不想就往里冲,没料到我竟然一步就越过了刑房的墙壁。但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我的手根本无法触摸到他,一靠近他就会直接穿过去。再后来,那股百花香和血荫再次出现,我被吹散,再后来,我醒来时就还躺在琥珀池外,黑白无常不知何时都不见了,倒是牛头马面带着我走进了冥府大殿。&rdo;
&ldo;宅心仁厚?为了一己私欲,便心甘情愿被十方恶鬼当枪使,倘若这能称得上宅心仁厚,那天下间所有人都能成圣成佛了。别张口天理不公,闭口天理不公,天理是什么东西,恐怕还轮不到你一个出身卑微的凡人来指手画脚‐‐天存在多久,你存在多久?天还万年如一日地在你头顶,而你却要魂飞魄散了,谁的理大还用问?&rdo;
程回坐姿不变,专门挑那一大盘果脯蜜饯里的黄桃干来吃‐‐似乎心里苦,需要甜点来缓和一番。
&ldo;对女人横什么横,&rdo;洛阳还是笑眯眯的,抓了一把果脯丢到面前的烟灰缸里,不知使了个什么小把戏,那一缸子果脯瞬间燃了起来,眨眼烧成了一把灰,&ldo;吃点果脯消消气,程哥不近女色,狠起来六亲不认,连我都揍。&rdo;
程回一点反应都没有。倒是杨雨亭,她的神色缓和了许多,心里明知眼前跟那人有天壤云泥之别,但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活像视奸。
杨雨亭一脸茫然,&ldo;什么十方恶鬼?&rdo;
顾寒声:&ldo;就是你口中那个宅心仁厚的儿子,他为了还能再见慕清远,鬼迷心窍,临死前答应以身为代,将困在十八层地狱的十方恶鬼替了出来‐‐这大概是你儿子被困在十八层地狱的原因,他连这等苦处也是甘之如饴的。&rdo;
杨雨亭瞳孔皱缩,瞬间咄咄逼人起来,&ldo;胡说!他区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又有什么能耐,能跟十方恶鬼有来往?&rdo;
顾寒声漫不经心地,表情十分值得人玩味,&ldo;是啊,他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怎么能犯下这么滔天的罪孽?&rdo;
&ldo;话不能这么讲。&rdo;
洛阳抽出一张一百的纸币,&ldo;你就说钱这种东西,也就是废纸一张,可是老祖宗们都怎么说,&lso;有钱能使鬼推磨&rso;,钱有错吗?钱不仅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它甚至连胳膊腿都没有,可它却能驱使天下守财奴,钱这个锅背得真冤。不就因为它能换来香车宝马美酒华服么?&rdo;
&ldo;你儿子虽说是个顶没用的,但他对慕清远一片痴心呀。一个人要是对另一个别的什么人有了刻骨铭心的迷恋,他的眼睛里还容得下别的?他的爱慕就如同一片树叶,障住了他的眼,你还指望他能看见什么?&rdo;
&ldo;你儿子没本事和十方恶鬼有一腿,但这天下那么大,自然有人有那个本事。苍蝇不盯无缝的蛋,要是你儿子清心寡欲,自然百邪不侵,还用得着你来替他伸冤么。&rdo;
顾寒声刚想夸他一句,没成想这小没出息的又画蛇添足地补了一句话,&ldo;哎,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是猫吃鱼狗吃肉,奥特曼打小怪兽,一物降一物。&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