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丽打心眼里并不相信自己眼前这个年轻后生,因为这个年轻人的阅历比他年龄看上去还要短。
她到现在依然不知道这些人能为她伸张怎样的正义‐‐是罚张懋森来生为她当牛做马吗?
可是,姑且看看。
洛阳始终没什么表现,一直仿佛心不在焉地坐在桌子后边,让王丽产生一个奇怪的感觉‐‐
好像在她眼里天都快要塌下来的事,在这个年轻人看来几乎不值一提。
她叹了口气,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对别人的苦处感同身受。
洛阳突然问道:&ldo;你怎么看待夫妻?&rdo;
王丽想了想,冷笑了一声,恶作剧一样地说:&ldo;祖先们流传很久的一个称呼,女子嫁到夫家,就成为&lso;新娘&rso;,女子有了后代,就被子女称为&lso;娘&rso;,你看,在她们出阁前还是少女,可是一旦有了婚姻,给自己的丈夫做新娘,给自己的后代当娘‐‐都是娘。男人呢,在家时候,娘伺候,娶妻之后,新娘伺候。&rdo;
但凡是个男人,听到这句话就不能忍,可是洛阳十分有出息,不漏端倪地接受了这个&ldo;新娘&rdo;和&ldo;娘&rdo;的辩论。
洛阳:&ldo;可你俩婚也没离成,你心里面明明恨他。&rdo;
王丽垂下眼皮,自嘲地笑了一声,轻声说:&ldo;怎么离?他没了我,他就活不下去啦。&rdo;
&ldo;离婚的事,充其量抬出来吓唬吓唬他,叫他稍微收敛一点,可是谁承想居然没用呢。他就像一个大孩子,看着他每天那么丢人现眼地四处招风,心想他出门被车撞死才好,可是一想到他回家之后得独自一人面对冰锅冷灶,狠不下心,老指望他还能痛改前非。你对这么一个大孩子,又怎么说扔就扔呢?&rdo;
&ldo;在这期间,我妈去了趟医院切子宫肌瘤,我在床前照顾了她半个月,等我回来的时候,我临走前给懋森做的烙饼长的毛都有一寸高了,推开屋子门,遍地的瓜子皮踩在脚底下都咯吱咯吱响。&rdo;
&ldo;懒病真的无药可救。&rdo;
洛阳其实那时候,半边身子都是麻的。
他打小没有父母,记忆里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人只有澹台千山一个,可澹台千山是个老光棍,他没老婆。他和他爹交流很少,要不是他爹十分笃定他是亲生的,他还要以为自己是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要不就是他爹无丝分裂裂出来的。
对于&ldo;夫妻&rdo;这个小团体,他是既没吃过猪肉,也没见过猪跑。王丽腥风血雨地连回忆再评价,十分直观地给他呈现了一个立体的生活图景,洛阳既觉得别开生面,又觉得心里乌漆墨黑一团乱麻。
他想江梦薇和她的老公关起门来是什么情形,根本想象不出来。
他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王丽,所以他离开王丽,打开门走了出去。
今夜下了一场雪,远处海面上结冰上冻,近处的沙滩上难得有了积雪,听天气预报讲,今年气温创十年来气温新低,有些地方还闹起雪灾。
他脚下积雪很厚,白茫茫连成一大片,绵延到与夜幕接壤的地方。
程回一看人不见了,骂骂咧咧地从二楼的窗户给他扔了一条披肩、一个耳包、一副大手套,洛阳就把自己武装起来,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雪地里沉思,如同一个自闭儿童。
他开始堆雪人,袖珍版的小雪人,为此他还专门跑回去一趟取了一盒牙签,借以将两个小雪球扎在一起连成雪人的身子和脑袋。
两个西瓜子嵌出来的豆豆眼,没有鼻子没有嘴,像撒豆成兵似的,一个一个支棱八叉地站在雪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