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金山理直气壮地喊:&ldo;同志,干什么嘛?我是咱们野战军的战士!&rdo;
一个游击队员,冒冒失失喊:&ldo;这家伙捣鬼!来,给他脑袋上钻个洞!&rdo;说着,就劈哩巴查把宁金山打了一顿耳刮子。有的人还稀里哗啦拉枪栓。
宁金山说:&ldo;忙啥哩?同志,叫你们队长来,同志!&rdo;
一个队员喊:&ldo;李队长,来看这个鬼。李长队,你要慢走几步,我们就让这个鬼到美国去吃酒席啦!&rdo;
一个提盒子枪的人走过来。他是高个子,走起路来很稳实。
宁金山说:&ldo;队长同志!我是&lso;英雄部&rso;的战士,一点也不假!我掉了队!给你说,你们这里有名的游击队长李玉山,我还知道。他爹李振德老人前两天还在我们营里讲话来!&rdo;
那位队长用电筒照了一下宁金山的脸,说:&ldo;我就是李玉山,可是我就认不得你呀!&rdo;
宁金山说:&ldo;你当真是李队长?……你……你当然认不得我,可是我们连长周大勇、指导员王成德都认识你呀。他们常说起你和你领导的游击队。&rdo;
李玉山拉着宁金山的手,说:&ldo;你真个的是咱们部队上的同志。误会了!你们连长、指导员可好!&rdo;
&ldo;咱们部队上的同志&rdo;这句话,立刻招引来一阵亲切的握手、问好。有人还给宁金山递上纸烟,有人递上水壶、干粮。笑声,亲热的骂声:有人还低声哼陕北小调。
刚才打了宁金山耳刮子的那个年青队员说:&ldo;同志,不要呕气,居家过日子也有碟子碰碗的时候,更不要说现在是打仗耍刀子呢。来,照我脸上打一下算了结!&rdo;
宁金山乐和得不行,话也多了,好像他倒是真的掉了队,经过很多风险让同志们从死亡的边沿上拉出来一样。他说:
&ldo;李队长!你带的队员个个勇敢,我回去要给同志报告你们活动的情况。&rdo;
没等李队长开口,好多队员七嘴八舌地凑上来,说:
&ldo;同志,我们不勇敢能行?敌人把刀子放在咱们脖子上啦!&rdo;
&ldo;我们冒上这一条命啦!反正没有别的路儿走!&rdo;
&ldo;干游击队这营生,当年刘志丹和谢子长就给我们教会了。&rdo;
宁金山反过来调过去地在心里重复着游击队员的话:&ldo;反正没有别的路儿走!&rdo;但是,当他想到自己是革命队伍的逃兵,浑身软绵绵的了;身上被敌人打伤的地方,也突然像刀割一样痛起来!
李玉山拍着宁金山的肩膀,亲热地说:&ldo;同志,咱们到前村去吃点,喝点,我们派人送你回部队去。这一带游击队多得很,可别再发生误会啦。&rdo;
宁金山很想说:&ldo;李队长!你妈,她老人家……她……&rdo;话到口边又吞到肚里去了。
九
第一连今天热闹红火,像老乡家里过喜事。战士们都理了发,在河湾里洗了澡。每个人贴身穿着敌人送来的崭新的黄军衣,外面罩着洗得很干净的灰军衣。脚上全穿着敌人送来的胶底黄帆布鞋。他们把院子里打扫得净光发亮。墙上新出的墙报,随风舞动。墙报上的作品都是战士们写的;有快板、有诗歌、有小文章;有的是用铅笔写的,有的用钢笔写的,有的是借老乡的毛笔写的。样子是花里胡哨,内容却只有一个‐‐欢迎新战士。
蟠龙镇战斗打罢,全旅的解放兵,一多半送到山西去训练了,少一半留下来补充部队。留下补充的解放兵,都是年青、纯净、阶级成分好的人。
不大一会工夫,指导员带来了十来个新战士。这些新战士还穿着国民党军队的黄军衣,只是换了一顶解放军的灰色军帽。胳膊上带着印有&ldo;解放&rdo;二字的解放军的臂章。有什么办法呢?人是来了,但是给他们穿的灰军衣还不知道在哪儿?
指导员把新战士带进了院子,等着欢迎的战士们就喊口号、鼓掌、欢呼。那些新战士没有看见过这场面,也没有鼓掌的习惯,他们都缩着脖子,惶惑地四处看。
王指导员把新战士分到各班,要他们跟老战士见见面。
一个新战士走进第一班住的房子,同志们迎上来拉手问好,有的给他端一碗开水;有的给他送一件衬衣;有的给他递过来一双鞋。大伙喜眉笑眼地对这位新战士说:&ldo;看,这是陕北老乡们给咱们做的。鞋底上还写着字:&lso;穿上鞋子跑得快,一心一意打老蒋&rso;。&rdo;&ldo;看!这碗套是山西翻身农民捎来的。这上边的花儿绣得多精致,这几个字也绣得蛮好:&lso;我们的亲人子弟兵。&rso;&rdo;那个新战士什么也没有听清,不管谁问他什么,他都站起来立正,牛头不对马嘴地说:&ldo;是!&rdo;像是机械装制的人。王老虎问:&ldo;同志,你叫什么名字?&rdo;
那个新战士连忙站起来,脚跟一靠,说:&ldo;报告,我叫宁二子。&rdo;他瞧着王老虎,只见这人蔫头蔫脑,像是精神不足,看来不见得有啥大能耐。可是这位名叫老虎的班长,笑眯眯地噙着个小烟袋,怪和善的,‐‐大约一生一世也不会生气发火,见了教人喜受,像是人一见他就被他吸住了。
宁二子看着每一个人的脸膛,哎!他们怎么一个个满脸是笑?当兵还这么乐和?这么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