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太后一番动作行云流水,将潜在的麻烦逐个击破,直叫身处一线吃瓜现场的崔婉心服口服。
但这些事毕竟离她虽近犹远,崔婉很难像她大伯父那般有什么切身体会。
比较让她感到郁闷的事是,因前皇帝新丧,迎新之俗应一切从简,不得大肆举办庆祝活动,因此,崔婉来到大唐的第一个新年,过得是平平淡淡,沉闷压抑,了无生趣。
依旧俗,岁朝(1)这日,若有人天明未起,戒促唤。
是以大年初一,人人皆可睡个大懒觉。
总归无事,外头又天寒地冻的,崔婉难得纵自己偷这么一回懒,在暖暖的被窝里赖了又赖,直到肚子敲锣打鼓了,方心甘情愿地起床。
翠芜好不容易把崔婉盼起了床,忙上前服侍崔婉更衣,因不宜着新衣,又不得用鲜艳的颜色,翠芜便给她挑了一身才穿过两次的翠色夹绵大袖石榴裙,拿鬓枣(2)给她盘了个半翻髻,横簪一根水精银花钗,额间细细贴了梅花钿,再将太夫人前些日子给的七宝璎珞找了出来,正要戴上,却被崔婉抬手一阻。
“换别的,没得我有、其他姐妹却没有,大年里平白惹姐妹们伤心。”
崔婉虽然讲的是姐妹们,可翠芜知道三娘子不是小气之人,见了她家小娘子得了七宝璎珞便要眼红的也只能是大娘子了。
这么想着,只好叹口气把那漂亮惹眼的璎珞重新放回宝奁里。
“如此便好,国丧方过,不宜妆扮得太隆重。”
崔婉说着话,便要往外走,翠芜忙给她又罩上厚厚的狐裘,又往她手里塞了个汤婆子,才放心地让她出门。
当崔婉刚踏出门槛准备右转去厅堂给祖母拜年,却又叫秋彤咋咋呼呼地阻了去,不由分说就拉着崔婉往院里一棵挂满冰霜的柿子树的方向走。
“小娘子,今日出门必须先找喜神的,如此,一年才有好运道,我昨日问了刘阿媪的,喜神在东南方,快随我先往这走几步。”
再到厅堂时,竟府上的人都到齐了,只差崔婉一个,崔婉只好闷着脑袋在众人齐刷刷投过了的目光中走了进去,给长辈们一一见礼,道着吉祥话,再收了一大把长辈给的金锞子,然后便乖乖地站到崔玥旁边。
这种情况,她是不好赖在祖母身边的,省得被说恃宠而骄。
可心中却难免腹诽:谁跟她说今天可以爱睡到几时便睡到几时的!?怎的别人都起这么早。还有秋彤,出门前硬拉着她找的喜神怕不是找错了,寻到了衰神!?
崔玥轻瞟了眼站在身边的唯一的亲妹妹,只见她今日略一打扮,白生生的人儿裹在一团浅淡的新绿里头,就好似那刚抽条的嫩芽儿,在一片萧瑟的冷冬里,方才进屋的一瞬竟似带着春日的生机。
没想到崔婉在祖母这边住了数月,虽不见长肉,可气色好了许多不说,姿容竟愈发出挑了,崔玥单瞧上一眼便不愿再去看。
她从小便和母亲一样不喜这个妹妹,以前崔婉见人,总是低着头唯唯诺诺的,带着一股子小家子气,一点都不像嫡出的世家女,尽给府上丢面。
而且也不同她亲近,私底下倒是和那贱婢生的庶弟偷偷玩的欢畅,更气人的是上次宁愿和母亲对上也要救那贱婢子。
没想到生了一场病之后,这妹妹没改好,反而愈发招人讨厌了。
以前和那庶弟还有崔英玩尚知避着她和母亲,如今见了她们,倒尽是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叫人看了便来气。
气性一上来,崔玥也顾不上今儿个是年初一了,想也没想便低声刺了崔婉一句:“府上就属你最金贵,让全府上下巴巴等你一人起早,你也不知羞。”
话蹦出口半天,却未闻身侧有任何动静,崔玥还道崔婉莫不是被她教训得无话可答,便转头欲瞧崔婉一眼,哪知此人竟恍若未闻一般,正和对面的崔英斗鸡眼吐舌头互扮鬼脸玩得不亦乐乎,站崔婉另外一侧的崔平则看着俩人的怪样子捂着嘴巴费力地憋笑。
崔玥顿时气结,除了干巴巴地直瞪眼,一时都不知如何反应。
崔婉不由暗笑:小丫头片子,跟姐姐斗,姐姐有一百种方法气死你咧。
另一边,府上大人忆往昔诉当下盼明朝,终于聊得差不多后,只听她祖母最后说道:“二郎,虽说你如今已得了挽郎的身份,却不知需待到何时才能得官出仕,还是要劳动大郎你着紧些留意地方上有何空缺,莫让你弟弟去太远了。若有好的空出来,咱们亦好及时同族里长辈说说,让长辈们帮着出出力。”
“是。儿子明白,二郎是我亲弟,母亲不说我也知道帮衬的。”崔融应道。
“儿子谢过阿娘,弟弟谢过阿兄。”崔敬执手朝着母亲和哥哥逐一行礼,十分恭谨。
太夫人欣慰地点点头,又转向二房说道:“都说香山寺灵验,如意,待到开春,天气暖和一些,你便随我一道去城外香山寺进香,求神明庇佑你夫君早日得进仕途。”
郑如意应诺,她亦正有此意。
也算是因祸得福,她的夫君如今待她小意温存许多,故而这些日子她便一直盼着能够早日再怀上,早有意去香山寺求子了,只是又不愿被人知晓,不然旁的人不知背后要如何笑她有多想要得个男嗣呢,今日婆母这么一提,倒正好称了她的心。
崔婉闻言不禁激动了一下,总算可以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