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二年正月,太后下诏还政于皇帝李旦。
然李旦知其并非出自诚心,不过是欲试探朝中是否还有异心不服之人,故而“奉表固让”。
于是,武太后继续临朝称制,自此朝中再无人提及还政一事。
同年三月,太后下令制造铜匦,置于洛阳宫城前,分为延恩、招谏、伸冤、通玄四匦,随时接纳天下表疏。
青匦在东,曰延恩,献赋颂,求官位者投之;丹匦在南,曰招谏,言朝政得失者投之;白匦在西,曰申冤,有冤抑者投之;黑匦在北,曰通玄,言天象灾变及军机密计者投之。
同时,为了监察百官及宗室,太后规定任何人均可告密。
且下诏,凡属告密之人,各路州县都要供给驿站车马和饮食。即使是农夫樵人,太后都将亲自接见。所告之事,如果符合旨意,就可破格升官。如所告并非事实,亦不会问罪。
铜匦一出,以致“民告官”现象蜂起,官员们皆重足屏息。
徐敬业事发后,因太后尤疑天下多叛己者,从此任用酷吏,诛杀立威。
四方告密者蜂起,太后将被告交付酷吏,酷吏竞造讯囚酷法以邀功。
时有酷吏来俊臣、周兴、丘神绩、索元礼、侯思止、万国俊等。
酷吏本性残忍,即遇赦令,亦令狱卒先杀重囚,然后宣示。
因此,天下惶恐,朝士人人自危,相见莫敢交言。
大臣们每次上朝前,都要和家人诀别,惶惶不可终日。
又至洛阳插茱萸登高的好时节,世家大族的女子却无人敢出门。
只因怕被酷吏们给看上后强娶了去。
人人皆把自家闺女藏得紧紧的,就因前些日子,酷吏之首来俊臣休弃了故妻,强娶太原王庆铣的女儿,其余酷吏摩拳擦掌,纷纷欲效行此事。
在这种情形下,崔英对她阿耶给自己安排的亲事愈发满意了起来,嫁给谁也比嫁给那些酷吏强。
可她不由又担心起崔婉:“阿姐,我听说,那些酷吏本都是些地痞流氓,就凭这等人,也敢妄想我等世家之女。简直无耻至极!王家姐姐真是太倒霉了,我听我阿娘说王姐姐本欲寻死自尽,可来阎王威胁她说她敢自尽就叫王家个个都去尝尝那‘求破家’的滋味儿,王姐姐便吓得连死都不敢死了。”
崔婉听到那酷刑“求破家”的威名,长叹了口气:“来俊臣那十大酷刑残忍至极,朝中大人因此屈打成招,惨死的还少吗。”
在本朝,除了那些酷吏,其余官员从事的皆是高风险职业,早晨全须全尾出门没准晚上就脑袋搬家了。
说真的,如今的崔婉,宁愿将来嫁个普通人家,越糊越好,糊才是最好的保护色,她不愿日日如履薄冰,只想平平安安苟完这一生!
第19章南宫之行
给新弟弟贺百岁去
垂拱三年夏,崔府收到了南宫县传来的喜讯,二夫人郑氏有喜了,孕妇自不可能长途跋涉回来养胎,太夫人欣喜之下又担心南宫小地方品物不丰,特地准备了许多贵重的滋补之物送去南宫县。
崔婉心里想着即将出世的弟弟或妹妹,开始动手描着样子,准备做卡通布头手摇铃和公仔给小宝宝耍玩。
若不去听外头的腥风血雨,崔婉倒觉得如此闲等花开花落的日子委实不错。
可她知道,大唐马上就要进入一个混乱又强盛的时代,这个孽生于整个大唐生命线的时代唤作大周,它强盛的是国力,混乱的是皇室。
武则天就是有一种魔力,将这种矛盾平衡在一个奇异的角度——宗室杀了一个又一个,朝臣换了一波又一波,却丝毫不影响朝政有条不紊地进行,也不影响大周将版图扩到唐史之最,亦不影响百姓提高生活水平,更不影响她将国力推向未来的开元盛世!
垂拱四年春二月,太后命人于洛阳建造的明堂落成,号“万象神宫”。吐蕃等国听闻明堂建成,纷纷遣使来贺。
与太后一同拥有好心情的还有明教坊的崔府。
崔府二房终于喜得麟儿,锦书遥寄而至时,大喜过望的太夫人动了回乡祭祖的念头。
在这人人惶惶然不可终日的时候,崔家不但安安稳稳地度过的这么些年,还喜事连连。
要知道,大儿子崔融可是前皇帝李哲的东宫旧臣,如今连李哲都被贬成庐陵王,再从均州一贬再贬到房州去了,曾经的东宫旧臣大多受牵连,贬的贬死的死,崔融却仍旧好好地做着崇文馆学士,虽说官职上不得寸进吧,可好歹平平安安地活着,那便比什么都强。
看看洛阳城多少大宅子,主人的姓都不知道换了几个了,落于明教坊的崔府还是姓崔,这已是老天爷极大的恩典了。
更何况,不单单大房,小儿子崔敬当了一年挽郎便得了任命,换作别的时候,好些人可是加了冠礼便去扶了皇帝的灵枢,却和中举的儿子才一道得的官,不得不说崔家实在是有福了。
如今二房终于有了嫡嗣,太夫人深感自己当回去好好祭拜崔家列祖列宗,感谢他们在天之灵的保佑。而崔府接下去的日子,还需得崔家祖宗继续发力庇佑下去。
她年纪也大了,恐怕这也是最后一次回齐州(1),再过几年,她就是想回也是有心无力了。
太夫人既已定下主意,大房夫妻二人劝也劝不住,只能一边忧心着齐州路远,老人家舟车劳顿不知身子骨受不受得起,一边又只能仔细打点行礼,安排随行人手,力求样样周全,减少老人些许路途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