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照无奈的隔门问道:“余兄前来所为何事?”
余光笃堵着鼻血,闷声闷气的说道:“家父送来的迦南香,沐浴时正好焚香,我刚刚忘记给郑兄了。”
郑照说道:“放门口吧。”
余光笃一手捂着鼻子,连忙弯腰把装迦南香的盒子放在门口。他站起身,眼睛从门缝盯到窗纸,不禁想起刚刚看到的背影,肌肤似雪,青丝如瀑,真好看啊,真让人羡慕啊。
鼻孔处又有热流,他努力别过头,暗骂着自己。余光笃,你争点气,你定了亲的!
他抹抹鼻子,抬头挺胸的接着去给卫昀恒送香。
沐浴后合该焚香,炉暖一裘轻,郑照披散着头发坐在,手捏棋子与自己对弈,闲暇时光最是难得,墙头的杏花开了。
“郑兄,我和余兄闲聊,想到还不知道郑兄的字号。”卫昀恒身上还有水气,发冠已经束起,“古人行冠礼后才取字,今人不拘于年纪,读书时就起字,科举中后连忙起号。会试虽然未放榜,但郑兄早就是秀才,若没有取字号也该取字号了。”
“是的。”余光笃道,“卫兄字长风,我字小鱼,郑兄呢?”
郑照放下棋子,思忖着道:“乱萤吧。”
微小之光,到处乱飞。
余光笃长揖道:“乱萤兄。”
郑照对窗外的二人颔首道:“小鱼,长风。”
二十七日放榜,前一天晚上贡院门前就都挤满了人。虽然正榜要送去礼部盖印张贴,但阅卷官们都在贡院,榜也在贡院写好送好送去礼部的。等在贡院前,已经成了惯例,官差也会在正榜写好后送去礼部前就出贡院报出中式者的名字。虽然真要中了等在家中也会有人报信讨喜钱,但谁不想早些知道结果。
郑照三人约好,在四海楼等放榜。卫昀恒之所以选四海楼,不仅是因为酒菜好吃,更是因为四海楼就在贡院边上。他们黄昏时分就来了,准备边吃边等候放榜。按照往年的惯例,正榜在二十七日丑时写好送出贡院,许是因为紧张,贡院门前的数千考生皆没有说话,偶有交谈也是极为小声的。四海楼也沉默的压抑,彷佛山雨欲来。
龙门炮响,贡院大门打开。先是有两队官兵出来,高声喝道:“回避!”
这是要出榜了,贡院门前的学子连同亲友奴仆如潮水般纷纷向两侧退去。见众人让出了一条路,门内响起了鼓乐声,仪仗尽出。官员们骑着马护送一个扎着红绸带的彩亭,正榜榜单就在亭子里。
“苏州冯锡同中了吗?”
“别挤,别挤,榜上有没有李珩的名字?”
“柳英,柳英呢?”
问话声铺天盖地,众人的声音汇聚到一起犹如雷鼓,震耳欲聋。提调官刚出门就被震得耳鸣了,随着群情激动,让出的那条路又堵住了,他困在马上走不出去,也退不回来,求助的看向身边的监临官。监临官点点头,这是准许了提调官按约定俗成的规矩报名字。
规矩是前五位和后五位,偶有提调官也会对问话者做暗示,点头微笑摇头皱眉,大家都是这么经历过来的。
“肃静!肃静!”提调官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喊道:“本官先公布今科会试的后五名。”
这话一出,贡院门前很快就安静下来,屏息静气的等着报名字。虽然是后五名,但毕竟是中了,寒窗苦读没白费,还有机会参加殿试,没准能名次往上动一动。
提调官高声道:“戊巳科会试第三百名——镇江吕华。”
四海楼下一处陡然沸腾起来,恭喜声不绝于耳。余光笃手捏紧扇子,紧张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如果他能中也应该是后几名。
“戊巳科会试第二百九十九名——青州钱呈焕。”
“戊巳科会试第二百九十八名——太原王锦。”
“戊巳科会试第二百九十七名——苏州余光笃。”
余光笃闻言全身一颤,看向卫昀恒和郑照,手高兴得抖哆嗦,张嘴说话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恭喜小鱼兄。”郑照和卫昀恒皆向他道喜。
“我以前根本不想有这一天……”余小鱼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我准备明年五月回苏州成亲了,居然中了,竟然中了。”
同在四海楼的考生道:“噤声,要公布前面的了。”
后面的五位是幸运儿,那前面的五位就是天之骄子。提调官警惕的看了眼人群,放声道:“戊巳科会试第五名——榆林苑咸。”
卫昀恒低声道:“这是陕西乡试的解元,听说父母早亡,兄长也病故,寡嫂将其抚育成人的。”
提调官道:“戊巳科会试第四名——九江张默重。”
“这个我认识。”余光笃道,“他家是江西巨富,围波筑堤,捍水为田,湖广米粮多半经过他家的手。从他祖父开始就让子孙读书,他这是彻底带着家里改换门闾了。”
正说着呢,只听提调官又公布道:“戊巳科会试第三名——临清卫昀恒。”
“恭喜长风兄。”余光笃喜得如同自己拿到了好名次。
卫昀恒试图压抑着嘴角的笑容,可太不容易了,最终还是露出一个扭曲怪异的笑容来。这喜讯来得太快了,也太慢了。或许对于他的年纪来说,已经算得上是少年得意,但对于有些事情来,错过了就错过了。可是如果这恩科早一点,他也许就拿不到这样的好名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