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木蘅一惊,愣了一会儿,等房里窃窃私语交头接耳地注意到了宁云涧,才不由叹了一声,他这不是伸了脑袋到景鸾辞面前,纯粹不要命么?
垂低眼,权当做没看见般,更加认真地搓洗起来。
洗了一会儿,耳边听得几声小小的惊呼,一抬头,宁云涧却已在眼前。
微微低俯挺拔若松的身形,手臂就被他拉住。
“你跟我出来。”他道。
外面雪光映目,炫得人睁不开眼,宁云涧一身白色武服半臂胄甲,巍巍地立着,玉白的脸透着勃发的英气,面对她时,有化不开的心疼。
阮木蘅别开眼,将红肿的手藏到身后,“宫里有宫里的规矩,这腌臜处不是宁将军该来的地方,请回吧。”
他目光一刺,怜惜之意更甚,全然不在意地伸手捉住她双手,干燥温暖的热度立时传过来,将几乎死掉的手惊醒,“洗了多久?怎么冰成这样?”
阮木蘅挣开抽出双手,余光瞥到屋里潮水般涌来的目光,愈加如芒刺在背,冷冷地道,“宁将军身份贵重,请勿轻贱自己来寻奴婢,您来一次,奴婢便要忍受非议,遭人白眼,反而给我们彼此造成麻烦。”
她退后一步,“恳请您回去吧,这里的阮木蘅跟您丝毫没有关系,不值得您来见。”
她语气比隆冬寒气还要疏离冰冷,宁云涧反是前进一步,清朗温润的眼丝毫不变地笼罩着她,“你也别赶我走,我不是来给你添麻烦的,说完话就走。”
阮木蘅心中一谎,已猜到他要说什么,还来不及阻止,便听他道,“我已与皇上请旨赐婚,虽然他没有应,但我总想得到办法让他点头,若不行,想法子把你弄出去,在这皇城里也不一定有多难,你一定要等我。”
好似怕她打断,他间不停歇地低声恳切说完,才小心地道,“……好吗?等我。”
阮木蘅胸中忽然涌出热意,垂睫将情绪掩藏起来。
泛着冷意的双眼再次迎向他,轻轻地道,“宁将军,请别再天真了,你的愿意不过是一厢情愿,空口幻想……没有一种办法能让国中朝纲应允将门之后,如日中天的少年将军迎娶一个卑微的罪奴,也没有一种办法可以违抗天子圣令。”
她说着声调提高起来,更加冷硬地逼视着他,“君就是君,臣就是臣,他说不行,那便是法令,你除了遵从能忤逆么?有忤逆的资本么?你不过是一个立了一个小功,都没有王爵加身的三品将军而已,若他不想听你说话,你连跟他说话的权利都没有。”
这是粉碎一个男人尊严的话,她说着忍住心中的锐痛,冷硬而毫不留情地刺向他。
却是当真将他刺痛了,打击到了,他脸上猛地泛起了白,目中有痛和愧一闪而过,呆住半晌,哄小孩似的口气温柔地劝解道,“君有君威,但不一定不被朝臣裹挟,他景鸾辞再尊贵,权利再大,总有他要忌惮的地方,总有他的软肋,你相信我,我可以堂堂正正地将你迎出宫去。”
阮木蘅如鲠在喉,从未想过有人能如此三番两次对抗一国之君,不顾自身安危,替他奔走考虑,将泪意咽下去,嘲笑般地扯起嘴角道,“宁将军这些承诺你当真能保证吗?你当真信吗?螳臂当车在沙场或许果敢,值得赞赏,在朝中,在绝对的权威面前,不过是可怜的蚍蜉撼树。”
“不要再说如此儿戏的话,赔了您一条命不够,奴婢也会被牵连搭进去,请您,回去吧。”
阮木蘅冷眼说完,不再看那被伤的遍体鳞伤的目色,猛地背过身去,忍住犹豫提步踏进门,再回头,那人影踉跄而落魄地渐行渐远了。
她深呼一口气,感觉肺腔内撕扯着疼,目光一扫,那些揣测那些窃窃私语戛然而止,可她盆边却又多了两盆满满当当的衣裳。
阮木蘅老老实实地蹲下来,手入冰凉的水时,嘴角轻轻一哂。
看吧,无用的深情只会造成麻烦,这些和她一样落难的卑贱的人,岂会看得了她有人青睐?!
这宫里就是阴暗,不论高位处,还是蝼蚁窝的地方,都充满了恶毒和嫉恨。
第50章拒绝请转告皇上我不方便去
午后又下起了雪来,却不是鹅毛大雪,仿若细沙似的夹着点点细雨落下来,打在才化了雪的琉璃瓦上,发出筛细米似的声音。
坐在静如深潭的殿阁内,耳边听来好似蚕食一样,直惹得人出神。
平王捏着白子,踟蹰了半刻,哒一声落在天元位,神色一松,这一着不至于一下子夺了局势,也不会显得让了棋,堪堪只落了半势,甚好。
含笑抬起头来,“皇兄,该你了。”
景鸾辞神色厌倦地从窗隙间回过视线,望着满盘黑白相间的棋子,微微蹙下眉头,刹那间只觉得腻烦无趣,随意落下一子。
尔后便神色邈邈地垂目望着他处。
平王本是正经严密之人,见景鸾辞今日恹恹,本是他宣的他来对弈,摆了棋后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便忍不住调笑道,“皇兄怎么了?这般神思不属,魂飞天外,莫非是挂念哪位佳人不成?”
景鸾辞浅浅一抬目,幽暗的眸光凉凉地点了他一眼,修长的手指来回捏了捏棋子,丢入篓中,淡淡地道,“朕困乏了,你下去吧。”
平王汗颜,忙离座谢罪,“臣弟唐突,不知轻重妄议后廷之事,冲撞了皇上,望皇上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