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休的家丁童仆各个手执家伙,在门外列队整齐,只等主人一声令下。忽然家人来报:“王必全身染血奔此处来了!”
曹休命传王必进来,听他报告了事情经过,当即道:“这必是一场精心谋划的叛乱。速往宫中,卫驾护帝!”
说罢,曹休率领着全副武装的家丁童仆冒着大火直往宫中奔去。
都城内已经四处火起,所到之处但闻喊声一片:“杀尽曹贼,以扶汉室!”
曹休等曹氏一族在街市上、宫门外拼死抵抗,杀死叛乱兵无数。
火势从东华门蔓延至五凤楼,献帝避入深宫,也不晓得局面将如何发展。
再说夏侯惇引三万兵马在城外驻扎,巡警许昌,遥见城中火光一片,“瞧这火势不同一般,定是京城内有异变!”于是领着人马入城来接应。
事情至此,金袆、耿纪、韦晃等人的计划便全无成功指望了。本想冲入宫内请献帝登五凤楼发布诏令,不意曹休的人马早已在宫门前排成一列,挡住了去路;指望斩杀王必之后到此会合的金袆、耿纪也不见人影——韦晃孤身陷入了苦战,大多数御林兵马眼见情势不妙,开始踌躇起来,并未依照计划集结于锦旗下,高喊反魏王、反曹操的口号。
吉邈、吉穆兄弟二人奋力拼杀,止住了惊慌,又一路呼吁百姓纠集义勇兵,却正好遭遇入城的夏侯惇大军,混杀一场,金袆及义勇兵士皆被剿杀,二吉生死不离,最终也遭残杀。
骚乱直至天明方才平息。当一轮朝阳升上余烬未熄的天空时,夏侯惇接二连三遣急使向在邺郡的曹操报告战况:“昨夜,京城内发生叛乱,首谋者及附逆从随者已经全部拿获扑杀,魏王且请安心。”
曹操心下暗自思忖:“莫非管辂的预言即指此事?”想到此,他不禁毛骨悚然,随即下令:“务必斩草除根!将汉朝旧臣不问官位高下一律解送到邺郡来!”
不消说,其中并未参与此次反魏王行动的官员也不在少数,但只要与金袆、耿纪等稍有关系的,不论是门生抑或平日里交谈甚多的,以及本来便瞧着不顺眼的,统统被押至市曹斩首。
热血男儿耿纪双手被反缚着,一路上叫骂不止:“曹操曹操!我生不能杀你,死了也要化作厉鬼招你入鬼籍!你等着瞧吧!”
韦晃被押至刑场,头颅按在铡刀下的一刹那,突然大叫一声:“等等!”他仰头向天,自嘲似的叹道:“可恨!可恨!使我不得尽一点点微忠,是老天不长眼哪!”叹罢,不等头顶上寒光一闪便以头顿地,牙齿及头盖骨尽碎而死。
金袆宗族老小也被屠戮一尽。
灯节之后的白昼显得特别昏晦,依旧冒着黑烟的宫门禁里深处,兀立于冬日枯枝上的乌鸦,其叫声也格外的凄切。
唯一让百姓心里稍觉安慰的,是此后不久御林军大将王必也因箭疮发作而死。
身为汉朝公卿,历代仕汉室的众多官员被押上车,或缚上马,像流放似的从许昌被押至邺郡。
来至这里,他们才第一次见识了曹操的魏王宫,无不被其华丽壮大而惊呆了。“啊,仿佛都城不是许昌,而是这里邺郡哩。”众人交头接耳窃窃低语道。
曹操将百官带至魏宫庭园,指着他们说道:“耿纪等人造反,放火焚烧许都,你等有的外出救火,有的闭门不出,我也不一一细查,凡曾出来救火者立于红旗下,凡不曾出来救火者立于白旗下!”
简直如同小孩儿般戏弄!这些朝朝夕夕侍奉于天子的朝臣有的强忍泪水,有的难抑愤怒。一瞬间,但凡脸上稍稍流露真情者,立即被砍飞了脑袋!
其余百官见状,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战战兢兢,心想:闭门不出乃怠忽之过,必定受责,骚乱之中出去救火则无论如何算不上罪过,于是约有八成站到了红旗下面。
曹操站在高台上一声叱咤,朝武将下令:“凡立于红旗下者一律视为存有异心,统统拉到漳河边,一个不留,斩!”
四百余名官员大惊失色,纷纷仰视着高台悲鸣道:“我等无罪!我等无罪!”“我等何罪之有?”“太残忍了!”“太无情了,魏王!”
曹操却像没有耳朵、也没有眼泪的石雕巨像似的,冷冷地望着漳河水的方向。
剩下立于白旗下的小部分官员则免于治罪,放还许昌。
与此同时,从宫廷内侍、大臣到内外诸官全都进行了大换血,钟繇为相国,华歆为御史大夫,曹休则取代死去的王必为御林军统领。又改侯位勋爵之制,定为六等十八级,金印紫绶,关内外侯则银印龟纽墨绶,五大夫为铜印环纽墨绶。定爵封官,全都无视朝廷,尽随曹操之意。曹氏一族及依附于曹操的一班人马的专横、固执、骄慢、自以为是之态由此可见一斑。
于是有人叹息:与曹氏无缘者即便生而为人也不被当做人待见!不幸的是,这却已然成为许昌朝野的一条常识了。
曹操对管辂的预言也由此愈加坚信和倾倒。
“好险哪!倘使我出征去了汉中,事情不知道将会变成怎么样呢,岂是一夜之间便能扑灭的?真不愧是神卜!定要好好奖赏一下!管辂,你有什么要求?”
管辂却死活不肯接受重赏:“我既无防火之力,也无治水之力。大王没有远征而留在邺郡,许昌之乱,无非是天数。我被大王召来,向大王进上预言,恐也是天意吧!如此想来,我没有任何理由受大王的恩爵,故还是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