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云安伸出手,仿佛穿过了15年的时光,抱住了正在哭的女儿。
向来强势满身长刺的女人,轻轻地拍了拍女儿的后背,语气温柔得像盛夏小时候幻想出来的妈妈:“想哭就哭吧,妈妈在这里。”
金云安怀里的女儿只哭了一小会,她低下头,就看她睡着了,一如当年。
这是她女儿,她唯一的女儿。这大概也是世界上唯一爱她的人了。
女儿和小时候一点都不一样,在监狱的时候,她还在想,女儿会长成什么样。
金云安入狱时,盛夏已经五岁了。
那个时候,小盛夏被宠得无法无天,半点亏都不能吃,幼儿园里,别的小朋友打她一下,她也打人家两下才行,小男生掀她裙子,她就脱人家裤子,还把人家裤子扔进女厕所,导致那个小男生看到她就哭。
她那个时候想,她女儿一点都不像她,长大了估计是个女霸王。
她女儿长大了,她看到的时候,不敢相信这是她女儿。
她的女儿又瘦又矮,眼睛总是看着地面,总是不敢看人,眼神里像个受了很多欺负的小兔子,浑身上下写满了被世界毒打过的痕迹。
她在监狱里的时候,每年母亲节都会收到一些小礼物,偶尔是零食,偶尔是二十几块钱,但从来没有给她写信,也没给她打电话。
她那个时候一直以为自己女儿在金家,心想就金家的教育,她女儿还能在母亲节给她寄点东西,不下毒都不合常理。
出狱的时候,她又收到了女儿给的东西,一个二手手机,2000块钱现金,还有一张纸。
纸上是歪歪斜斜如同小学生的字迹,详细的写了手机要怎么用,还嘱咐她要找个工作,一切都会好起来。
但女儿没有来。她也不惊讶,毕竟谁愿意认一个杀人犯母亲。
她自然也没有去找她。
没有想到的是,她出狱两个月后,她遇到了以前认识的人,才知道她女儿早就被金家送养了。
她靠着以前出狱的狱友的关系,找到了收养她女儿的家庭,一个脏乱差的小胡同里,骂骂咧咧的中年女人,猥琐驼背的中年男人。
那就是她女儿后来的父母。
而她女儿初中毕业就没有再读书了,跟人打工去了,而现在已经嫁人了。
那时,金云安才知道她女儿给她寄的东西分量有多重。
金云安无法想象,她女儿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那样的养父母家庭中,一年又一年地偷偷给她寄点东西。
她又是怎样在一个家暴的丈夫和刻薄的婆婆手里,偷偷攒钱给她,只是想让她出狱以后能够融入社会,不要做违法的事情。
金云安无法入睡,坐在了床边,摸出了烟,另一头凉席上的人舒展着身体,睡得很熟。
熟睡的女儿像一头走失在凶恶森林里,受了无数伤的小兽,最后终于回到了母亲怀抱,她睡得那样安稳满足,整张小脸都是舒展的,仿佛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