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皇从二十年前就开始笃信密宗,服用密宗进宫的“佛骨”,每每用药后,都会彻夜在宫室中到处逡巡,或是与禁卫练武,至次日日落方才精神萎靡下来。
他多次上书,甚至将密宗炼药的药方都拿出来过,卫燎仍是丝毫不理会,甚至于在那之后变本加厉地册封了数名法王为国师。
为人子的悲恸过后,静下来想一想,卫霜明不得不能红着眼睛承认——父皇,你笃信了佛门多年,这因果业报……到底还是报到了你自己身上,可有半分后悔?
卫霜明对卫燎是有怨的,那一年他将卫将离送走后,母亲跪在殿前三天三夜求他把女儿还回来,他不仅不听,还让禁卫阻挠母亲私下派去找上准提庵的人。
母亲因此一病不起,自那之后,夫妇间十数年没说过一句话。
他还记得当时母亲知道卫将离被找到后有多喜悦,又听说她被打伤嫁去东楚后吐了多少血。
“太……陛下,您应该尽快回秦都登基,先帝之仇可以徐徐图之。”
卫霜明回过神来,心下复杂,正要传唤群臣时,外面走进来一个人。
“能让我最后给他上一炷香吗?”
“阿姐?”
卫将离走进来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异常的神色,冷静得如同一个局外人一样,站在灵位前,拿过旁边的冷香徐徐点燃。
隔着一层薄薄的青烟,卫霜明低声道:“阿姐……你怎么愿意来?”
“如果他活着,最恨他的应该是我,现在这个情形,对我来说反倒是最合适的。我也不是什么人们口中的好女儿,尘归尘土归土,拜过这遭,我们的恩怨就散了。”
卫霜明忙道:“你不愿意回来吗?我登基之后可以让你名正言顺地……”
“不用了,就像殷磊一样,他会给我很多他觉得对我好的东西,但其实我并不需要。”
卫霜明一噎,叹道:“如果你什么时候愿意回来,秦宫随时迎接你。”
三炷香插在香炉中,看着顶端的烟灰一点点落下,卫将离摇头道:“心领了,我走之后,清浊盟会联合江湖诸派在全境配合你清扫密宗原妖僧,另外有一些意图冒白雪川名号的新教之人……这些人遍布朝野,我能看着白雪川,却顾不到你那里去,你要小心些。”
“那你要去哪儿?”
“暂时还不知道。”
她说这话时,眉眼间有一种久违的柔和之感,仿佛是忽然间放下了所有的枷锁一般。
卫霜明本来知道这时候不应该再提一些别的要求去打扰她,但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我、我还有一个请求……能不能请你回去见一见母亲?她很想你。”
“……”
……
除夕,秦都上下因国丧,第一次满城缟素。
身边的百姓们或穿着缁衣或穿着素衣,与卫将离擦肩而过时,隐约嗅见了他们袖子下荤油的味道。
巡城的卫士有的察觉了,却也一笑而过,放百姓过去过个好年。
白色中流动着一种让卫将离感到陌生的喜悦,尽管他们无法以更明显的方式表达,卫将离还是直观地感受到了……如她起初所想的一样,百姓们是如此迫切地想要远离战乱之苦。
“你是要跟我一起去吗?”
“我怕她不放心把你交给我,已打了两日的腹稿了。”
“……师兄。”
“嗯?”
“你看我看得是不是太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