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光庭此刻满脑子都是崔婉巧笑倩兮地同他说“待我及笄,你娶我可好”的模样,他答应了,允诺了,他看她满心欢喜,他亦觉心满意足,他心间一直空着的某处,忽然被她塞得满满当当。
那一刻,他突然明白母亲为何孤身一人千里迢迢来到洛阳,为何甘愿抚养对她饱含敌意的继子继女,为何肯在这云波诡谲的京中局势里浮沉……
皆因他的父亲。
他想,他今后也定会心甘情愿为了崔婉,为了他们的孩子,做尽一切可为不可为之事。
但是,老天似乎并不愿给他这个机会。
可他不甘心,为了那个等着他的女子,也为了他自己,他想拼这一回。
不论他母亲怎么说,纵是粉身碎骨,他都要入宫求陛下收回圣旨。
裴光庭在裴家一排祖宗牌位之前暗下决心时,一道暗影笼住了他。
他回过头,发现身后正站着他的母亲。
烛光摇曳,叫他看不分明他母亲脸上的神情。
“三郎,你是不是在责怪母亲?”库狄氏的声音幽幽传来,她不过才三十多岁,嗓音依然悦耳动听。
“儿子不敢。”
“不,你定会埋怨母亲不愿帮你去劝陛下收回成命。你如今,正想着要背着母亲去面见陛下,母亲说的对与不对?”
库狄氏柔声问,可句句却是满满的肯定。
他的想法母亲一猜即中,裴光庭心中巨震,却垂眸闭口不答。
“那母亲且问你,武三思突然求陛下赐婚,这时机,未免有些凑巧,你之前可曾将我们欲上崔家提亲之事告诉他人?”
库狄氏顿了一顿,继续补充道:“崔家是嫁女儿,在亲事定下之前,想来是不会四处宣扬,故而我对你才有此问。”
裴光庭正准备开口说没有,却想起圣旨下来的前两日,武从蓉曾来找过他。
她同往常一样缠着他,与以往无所谓的心态有些不同,那日他觉得武从蓉委实烦人,正欲找个由头脱身,不想武从蓉看到他挂在腰间的玉佩,却突然问他:“这玉佩不是一对吗,怎的只剩半个了,另一只呢?”
他略有些不耐道:“送人了。”
武从蓉却刨根究底不罢休:“送谁了?”
他知武从蓉对他有意,以前便罢了,如今他已有准备携手一生共白首之人,武从蓉虽然娇纵,可他们相识多年,他也一直把她当妹妹看待,此番他将娶亲,不论对己对崔婉亦或对武从蓉,他都有责任说个明白,也好叫武从蓉死心。
于是他亦不再隐瞒:“送我心仪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