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璞忙催长工李兴,李兴揉着眼出来,忽见顶子蓝翎,眼神一亮,忙给请了个安;方才接礼物,接牲口,把马弁陪进门房。肖守备同着丁云秀,直入内堂,宽袍套落座。石璞上前献茶,陆嗣清站在师娘身边。
肖守备也是初次到这里来的。他目视全宅,欣然称羡;又看着陆嗣清问道:&ldo;师姊,这又是谁,是二侄子么?大侄子哪里去了?&rdo;
丁云秀道:&ldo;我们瑾儿上南京看他姐姐去了。这孩子不是我跟前的;这是一个老朋友的老生儿子,送到这里,拜你三哥为师,学打拳的。他父亲是鹰游岭的黑砂掌陆锦标,你也许知道吧。……嗣清过来,见见你九师叔。&rdo;又笑道:&ldo;现在你三哥没在家,就是我管教他。&rdo;说到这里,看着肖守备,无端地笑起来了。别人不明白,肖守备明白。他拉着陆嗣清的手,忍不住也笑道:&ldo;好侄儿,你今年十几岁了?你的本领是师娘教的吧?咱们爷俩要多多亲近,你知道我是谁教的么?告诉你,也是你师娘教的。&rdo;
丁云秀笑道:&ldo;九弟作官了,兴致还是这么好。&rdo;肖守备道:&ldo;我敢在师姐跟前摆官谱么?&rdo;
姊弟二人笑语当年,寒暄已罢,肖守备忽然面色严肃起来,目视石、陆二徒,说道:&ldo;师姊,我有几句话,要对师姊说;我此来本是趁赴任之便,探望三哥三嫂。现在我无意中……可是的,石、陆这两个孩子嘴严不严?&rdo;
丁云秀吃了一惊,忙命石璞把陆嗣清带出去。又嘱石璞,看住院门,无事不必教人进来。然后望着肖国英,露出叩问的神气。
肖国英想了想,问道:&ldo;三哥上哪里去了?我听说三哥给人双保盐镖被劫,此时不在家,可是寻镖去了么?&rdo;丁云秀答道:&ldo;不错,你也听说了?&rdo;又问:&ldo;寻了多少日子,有眉目没有?&rdo;丁云秀答道:&ldo;我还没得着信,大概还没有头绪吧?怎么着,九弟有所耳闻么?&rdo;
肖国英不答,仍问道:&ldo;听说是劫走了二十万盐帑,劫镖的大盗已访出是谁来没有?&rdo;丁云秀道:&ldo;没有,……不过这工夫你三哥也许在外面访出线索来了。&rdo;
肖国英又道:&ldo;三哥的事三嫂尽知,你猜想这劫镖的人是谁?&rdo;丁云秀道:&ldo;我也想过,这自然不是寻常盗案,乃是仇家捣乱。&rdo;肖国英点了点头道:&ldo;对了!劫镖的大盗什么模样?&rdo;
丁云秀道:&ldo;听说是一个豹头虎目,辽东口音,用铁烟杆,善打穴,善接暗器,年约六旬的赤面老人,你三哥这里有信。这人的外号大概叫什么插翅豹子,只是我到底猜不出是谁来?也不知是哪路来的?&rdo;肖国英听了,点头猝问道:&ldo;师姊,你可晓得咱们当年那位怒出师门的师兄袁振武么?&rdo;
丁云秀不觉矍然得站起来了,说道:&ldo;袁二师兄不是早去世了,怎么没死么?他又出世了么?他现在哪里?&rdo;
肖国英道:&ldo;他没有死,的确没死。他可是年约六旬,豹头、虎目、赤红脸,并且他现在说话正是关东口音。&rdo;
丁云秀一双清澈的眸子睁得很大,扶着桌角,面露诧异道:&ldo;这消息你从哪里得来的?&rdo;
肖国英道:&ldo;胡振业胡五哥亲对我说的,马振伦马六哥亲眼看见的。袁二师兄从关外发迹归来,到马振伦马六哥家去了,送了许多礼,直打听三哥三嫂。&rdo;
丁云秀道:&ldo;噢!&rdo;她的心思最快,登时把家中闹贼,题豹留柬,和石璞所谈,辽东快马袁访俞比武,率友入关的话,一一联贯起来。
袁二师兄确是豹头赤面,假使尚在,确已六十岁了,劫镖大盗确叫什么豹子,而快马袁一来姓袁,二来也有飞豹之号。丁云秀看定肖国英,满腹惊疑,脱口呼道:&ldo;不好,这一定是他!袁师兄负气出师,埋头多年;他这突然一出面,他那么倔强的性格,一向是折人折到底,这镖要是他劫的,……这这这可怎么好?&rdo;说着话,搓手着急。
肖国英道:&ldo;师姊也不要心惊,如果劫镖的真是他,咱们想法子对付他。他不念师门旧谊,我们还怕他不成?况且他劫夺官帑,不止灭绝了旧谊,还触犯着重法。只怕他折不了人,人还折不了他?可是的,这事还在两可之间。我不过转听谢师兄说,他已经进关了。我固然也这么猜,究其实还是望风捕影。师姊怎么就十拿九稳,断定准是他呢?&rdo;
丁云秀搔头掠鬓道:&ldo;咳,我怎么不十拿九稳!我告诉你吧,我原听说劫镖的是关外口音,外号叫豹子,又听说快马袁要进关找你三哥比武。偏偏袁师兄也是豹头赤红脸,也赶进关来,你看,岁数又对,姓又对,相貌又对,不是他是谁?……我说,喂,石璞,石璞,你进来,我再问问你!&rdo;
石璞慌忙从屏门进来。丁云秀、肖守备连忙把快马袁的年貌、兵刃、党羽,从头到尾又仔细盘问了一遍,正是一点没猜错。石璞说,快马袁名叫袁承烈,外号飞豹子,使铁烟管,会打穴;豹头赤面,六十多岁;手下有二老三熊,全是辽东人。
据俞镖头来信,劫镖大盗以插翅豹子为记,正也使铁烟管,会打穴,豹头赤面,六十来岁;党羽叫做什么一豹三熊,全是辽东口音。更据谢振宗所说,袁师兄恰从辽东进关已到江北,他正是豹头赤面,六十来岁。多方印证,年貌相同,所不知者只有外号、兵刃。可是飞豹子的外号,恰与二师兄的面貌相符;而快马袁正与二师兄同姓,名字也有关合。
肖守备与师姊丁云秀、师侄石璞,各举所知,揣情度理;一而二,二而三,层层推测,已觉得&ldo;三归一&rdo;,毫无讹错了。丁云秀毅然决然对师弟肖守备道:&ldo;这件事必须赶紧告诉你三哥。&rdo;屈指计算,俞剑平拔剑出门,已一个多月,料想还没有访出头绪;若访出头绪,必给家中送信。丁云秀吩咐石璞:&ldo;你快往海州去一趟,给他们镖局送个信去,你明天就动身。&rdo;石璞连忙领诺。
然后,丁云秀愣愣地看着肖守备,问道:&ldo;九弟,你有工夫么?&rdo;肖守备道:&ldo;上边给了我三个月假,现在还有两个月呢。&rdo;丁云秀道:&ldo;好!&rdo;深深裣衽道:&ldo;九弟,你帮三哥一个大忙吧。我此刻要找胡振业、谢振宗、马振伦去,这几位师弟我要挨个儿拜访,挨个儿问一问。这事一点含糊不得,万一揣测错了,可是了不得。九弟,你肯为师姊出一趟门么?&rdo;
肖守备看见丁云秀慌张的神情,心中感叹,忙道:&ldo;师姊,这何必说?你想我是做什么来的?我就是专为给三哥、师姊送信来的呀。我们这样办,一直找马振伦去。……&rdo;又道:&ldo;师姊何必登门找他们?简直由三哥这里,拿出掌门师兄的地位,大撒红帖,把他们全叫来,岂不省事?&rdo;
丁云秀摇头道:&ldo;唉!这事若真,乃是三十年前的种因,今日才结果。我想我们必须广约同门,给袁师兄顺过一口气来,我们怎好再摆掌门师兄的架子,袁师兄岂不更恼?&rdo;假使真是袁师兄,丁云秀已经打定情恳求和之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