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年轻人都将希望寄托在《百年法》上。《百年法》实施之后,劳动联合会中就会有相当多的人不得不死,相应地就会空出许多工作岗位。年轻人无不期待着根据《百年法》开始实施安乐死,那样一来自己就能进劳动联合会了。
然而,在即将付诸实施时,《百年法》竟然被冻结了。年轻人对这一结果表示强烈不满。愤怒的岩浆虽然没有立刻喷发,但却保持着热量,蓄积在地层深处。
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我认识了你的父亲木场道雄。
高中毕业以后我就加入了劳动联合会。劳动联合会有各种规定,其中一条是每三个月就要换一次职场。换什么样的职场每次都由劳动联合会决定,自己无从选择。在《百年法》被冻结后的第二次分配的职场中,我同你的父亲相遇了。当时他也加入了劳动联合会。
最初我对你父亲没有什么好印象。或许是右眼失明的缘故吧,他总是戴着一副深色眼镜,而且面无表情,看上去一点儿都不阳光。他的脸色也很不好,但后来我听说他受了重伤,刚刚出院,可能是这个原因才导致他气色不佳。
你父亲长得同你一样‐‐不,应该说你长得同你父亲一样。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有时候你一进家门,我还以为是你父亲,吓了一跳。哦,我不是说你的脸色同他一样阴沉。
虽然我同你父亲成了同事,但并没有很快就亲近起来。我当时把心门牢牢关闭了,对职场的人际交往只是敷衍应付而已。所以,在你父亲看来,我只是个冷冰冰、不容易接近的女人。结果,三个月的工作就这么结束了,我们接到了劳动联合会的指令,转移到下一个职场中。
可是,我同你父亲竟然在那里又相遇了!
这简直就是芝麻掉进针眼里了,因为绝大多数人在职场分别之后就无缘再见。但是,我同你的父亲却连续两次都被分配到了同一个职场里。劳动联合会里居然会发生如此巧合之事,让我大吃一惊。
但如果你要问,我们是不是从此就亲密起来了,答案是否定的。虽说再次相逢十分罕见,但我觉得那只是偶然罢了,你父亲似乎也对此毫不在意。我们仍旧没有好好说过话。就这样又过了三个月,我们又转移到下一个职场。
然后,我同你父亲又在同一个职场相遇了!
连续三次。
从概率上讲,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只能说这是天文学级别的偶然事件。
不错,说到底也只是偶然。
可是,如果偶然超过了一定的程度,那就是命运了。
我和你父亲在新的职场看到彼此时,都忍不住笑了出来。虽然不知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但都诧异极了。我捧腹大笑,你父亲也在笑。他笑起来就像孩子一样。我之前只见过他愁眉苦脸的样子,所以一见他这般可爱的表情,我的心都停跳了半拍。我完全被迷住了,被你父亲的笑脸迷住了。我心上的那道墙瞬间崩塌,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感觉舒服极了。你父亲说:&ldo;我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笑过了。&rdo;我也一样,而且我产生了一种预感:只要我们俩在一起,就能够一直欢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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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健,你还好吗?我是由基美。
下面由我接着代写一部分吧。你母亲写着写着就想起了你父亲,现在有些激动,没法再写下去了。而且,从《百年法》被冻结到重新实施之间,这个国家发生的事由我来讲述更合适。
兰子已经写到,《百年法》被冻结之后,自杀和杀人案在全国范围内激增。可是,大家都隐隐感觉到事态还会向更严重的方向发展。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当时笼罩这个国家的氛围,那就是&ldo;不稳定&rdo;。《百年法》被冻结了,每个人都获得了无限的时间,却因此深感不安,于是转而求助于死亡,以摆脱永生永世重复同样的日子。
喷出地底的怒火、打破不稳定的沉默的是新一代。因为相对于不稳定的局势,现实的问题更为紧迫。《百年法》被冻结将近一年后,却完全没有重启的迹象。年轻人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加入劳动联合会。于是,对此深感绝望的年轻人展开了行动。
听说,一开始只是数十人到顶多一百人的示威游行,场所选在如今rjr东京站的站前广场大道。当时rjr还是国营铁路,每年的新年倒计时活动也在r广场举行,所以那里也被称为共和国广场。游行的形式是老一套‐‐举着手写标语牌、齐呼口号,在共和国广场和车站之间走来走去。他们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他们加入劳动联合会。
游行原计划一天就结束。然而,在没有任何人号召的情况下,示威者第二天又聚集在共和国广场上。而且人数膨胀到数千人,他们是通过网络了解这场游行的年轻人。聚集起来之后,他们不约而同地又开始了示威游行。既没有领导者也没有管理者,口号喊得也不整齐,说它是示威吧,又似乎太没规矩了。因为之前没有提出申请,共和国警察当然来勒令他们解散。但游行没有终止。这是一场没有领导者、自然发生的活动,就算说服了前排的人也没有任何效果。数千人可以称得上群众了,而群众是不可能仅仅通过语言就能操控的。警察最后也放弃了,不再阻止游行,而改为整顿交通,防范意外事件。正因为如此,示威者才得以毫无妨碍地在广场大道上走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