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rjr东京站乘坐东北线列车行驶五十分钟,换乘地铁再坐二十五分钟。总共一小时十五分钟的行程,仿佛转眼间就结束了。
身子不自主地倾斜,列车开始减速了。从天花板上垂下的电子纸显示屏上显示出停靠站点的名字:
紫山。urasakiyaa[15]。
我感觉心脏陡然一紧。
&ldo;到了啊。&rdo;母亲嘟哝着站了起来。
黑色的玻璃窗外,霎时充满了灯光,站台缓缓进入视野,但我只能清晰看见&ldo;紫山&rdo;二字。
电车完全停了下来,气闸嗤嗤的排气声响起,左右车门打开,从两边都能下到站台上。紫山是终点站,铁轨到这里就结束了,电车必须掉头返回。可是,其他的乘客,还有我,仍旧一动不动。
&ldo;走吧。&rdo;
母亲先下车。
乘客们极不情愿离座,仿佛身子有千斤重一般。最后,车上只剩下我一个人。
母亲在站台等我。
提醒即将发车的铃声响了。
没有人从这一站上车。
我奋力使身体脱离座位,走下车厢。一股奇异的香味蹿进鼻孔,似乎胡乱混杂着各种香草的味道。提醒铃停了,背后的车门关闭。没有一个乘客的电车开动,没入黑黢黢的隧道之中。
以白色为基调的凄冷的站台上,见不到任何广告,甚至连柱子都没有。也不知道香草的味道是从哪里飘出来的。耳边忽然响起了舒缓的钢琴曲。眼中所见,全是从电车下来的乘客。他们目光迷离,多半是服用了那种药物的缘故。大家都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月台远端的电梯。可我却连步子都迈不出来。
母亲目光柔和地说:&ldo;你现在可以回去了。&rdo;
我连忙摇头。&ldo;由基美小姐嘱咐过我的。&rdo;
&ldo;是吗?&rdo;母亲微微一笑,&ldo;那我们走吧。&rdo;
说着母亲就转过身,撂下一动不动的我,走开了。母亲没有服用政府发的那种药,说不喝也没有关系,所以她现在的表现与平常无异。她独自走着,头一次也没有回。母亲一定觉得,我不跟上来也没什么。她就是这样的人,一个坚强的人。但我不一样。为什么非得这样?我在心中大叫,狂奔起来,追上了母亲。我呼吸凌乱,头晕目眩。
带蓝色扶手的电梯,头几米还是水平运行的,然后就开始上升,就像飞机起飞一样。倾斜角度并不大,但感觉却像永远也看不到尽头一样。人们站在电梯上,相互间隔数级阶梯。没有人在电梯上行走,更没有人去超越前面的人,只是紧握着扶手,一动不动。从月台延伸出去的电梯只有这一条,也就是说,只有上行的,没有下行的。
没多久就进入了隧道,墙壁也好,半圆拱顶也好,全都发着白光。我站在母亲身边,很想握紧母亲的手,但还是强忍住了。因为如果我这么做的话,我肯定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橘红色的光点开始在脚下闪烁。不一会儿工夫,电梯就又恢复水平,抵达了终点。借助惯性往前走几米,便来到自动走道上。隧道径直向前,没有分岔,想在这个时候停止前进是不可能的。自动走道和扶手都是蓝色。虽说是履带式的走道,但并非完全水平,多少都有点儿倾斜,感觉履带走道是在上升的。这条走道也相当长。几分钟中一直被白光所包裹,思想都快要融化了。
突然,充满白光的隧道结束了,我们来到了云上。放眼望去,周围都是翻腾的云海,头上则是无边无际的天空。深蓝色的天空。所有人都从自动走道上下来,呆呆地抬起头。当然,这些都只是立体影像。其实大家只是位于一个直径二十米左右的穹顶大厅里。这里依然流淌着舒缓平和的音乐,香草的气味也更浓郁了。
&ldo;传言中的描述看来都是真的啊。&rdo;母亲苦笑道。
紫山安乐死中心是合并了既有的若干小规模安乐死中心而建成的,三年前开始运营。除了拥有国内首屈一指的设备外,还因为是电影《雪之旅》的外景拍摄地而名噪一时,听说有段时间还有人专程从远方前来参观。如今热潮虽然已经退去,但每天仍旧有数十人选择来这里接受安乐死。
将刚到达的人包括在内,大厅里聚集了近三十人。我不知道其他人是否都是来接受安乐死的,或者也有人像我一样是来陪伴亲人最后一程的。这里没有椅子,只能站着或者直接坐在地上。不少人闭着眼,像是在打瞌睡一样。
&ldo;应该就是从那里进去吧。&rdo;
母亲的视线投向一扇高高的左右对开的门。那门看上去非常厚重,即便用身体撞击,恐怕也会纹丝不动。安乐死中心刚落成时,门两边还站着负责接待和指引的男女,但现在却空无一人。靠近大门,门会侦测到身份卡,自动打开。送行者可以一直陪伴亲人到门外。
整个大厅只有这一扇门。聚在一起的人们虽然偶尔也会朝大门瞟上一眼,却没有一个人朝那边走去。只要进入了那扇门,就再也不能回头了。不过,对于来这里接受安乐死的人来说,现实中已经没有他们回头的余地了。
&ldo;走吧。&rdo;说着,母亲就要迈开步子。
我一把抓住了母亲的胳膊。
母亲转过头。
母亲和我都说不出话来。
一个茫然站在那里的女人开始缓缓朝大门走去。素雅的连衣裙与她特别相称。我在电车上和站台上都没见过她,估计在我们到之前她就在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