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香帅,你早已与康梁划清界限了。&rdo;辜鸿铭一本正经地说,&ldo;一部《劝学篇》,乃绝康、梁而谢天下,天下人岂能不知?&rdo;
《劝学篇》是预为防患而作,但也没有哪句说到&ldo;绝康、梁&rdo;呀,张之洞一时摸不清这个怪才肚里的小九九:&ldo;汤生,你说明白点。&rdo;
&ldo;香帅,你不记得了?《劝学篇》开篇就说&lso;邪说暴行,横流天下&rso;,若有人说你是康、梁的后台,你可以明白地表示,你早就把康、梁的那一套称为&lso;邪说&rso;了。你禁止康有为在《强学报》上以&lso;孔子卒后,纪年,又斥责《湘报》上的不轨文章,这就是你反邪说的行动。又有言论,又有行动,陈宝箴、徐仁铸他们能跟你比吗?所以我劝香帅你放一百个心,尽管世间风急雨骤,你却处磐石之上,风雨不动安如山。&rdo;
辜鸿铭的确给了张之洞一颗定心丸。但这颗定心丸仍不能让他完全安定下来,他想起梁启超在湖南曾办过南学会。是的,可以通过取缔它来以此表明自己坚决拥护太后,坚决反对康、梁的态度。
张之洞立即传令,命电报房火速致电陈宝箴:立即取缔反动团体南学会,禁止一切集会结社,以安定人心而维护社会秩序。
尽管下达了这个命令,张之洞的心还是忐忑不安。还有一桩事与他同样关系密切,那就是这些天被捕的人中,至少有三个人与他关系不一般。
第一个是谭嗣同。他的父亲身为湖北巡抚,与张之洞共事多年,尽管于洋务两人意见多有不合,但私交尚可。若要追究起来,谭继洵自然责无旁贷,他这个湖广总督也负有管教失严的过失。而眼下,谭继洵不知处于何种境况之中。张之洞唤来女婿念扔,让他代表自己去巡抚衙门探视谭抚台。
晚上,念扔回来告诉岳父,谭抚台虽为儿子逮捕入狱而难受,但不担心受牵连。原来出事后浏阳会馆就拍来紧急电报,告知谭嗣同怕老父受牵连,在步军衙门来查抄之前,便模仿父亲的笔迹写了一封断绝父子关系的信,这封信可以保护老父。事实上,这两天湖北抚衙也一片安静,未见有事牵涉到谭抚台的身上。张之洞听了这话后,大为宽慰,心里对谭嗣同充满爱怜。好个深明事理的孝顺儿子,在这种危急关头,还能静下心来想出如此好法保全父亲。这等气壮如牛、心细如发、又忠又孝的人,真堪称天地间的奇伟大丈夫。可惜时运不济,遭此困厄,但愿能平安渡过难关,日后作为当不可限量。身为父亲的谭继洵都没有受到牵连,那他这个同寅自然更可以不负责任了。
第二个是杨深秀。早在山西时,杨深秀便因献鱼鳞册而受到张之洞的赏识,后聘请他出任晋阳书院的教习。他进京做官后,仍与张之洞保持良好的关系,并自称是张的学生。张之洞有不少信件在杨深秀手里。实行新政以来,杨深秀很活跃,张之洞对他的活动大多表示支持。张之洞担心,倘若万一查抄杨深秀的家,查出自己写给杨的信件后,岂不成了麻烦事!张之洞向已任刑部官员的儿子仁权发出急电,要儿子打听杨深秀的事,特别关注是否抄了杨家。第二天儿子回电:杨深秀虽人刑部大狱,但家却没抄。张之洞放心了。
最令张之洞忧愁的是杨锐。作为得意门生和受器重的幕僚,从太原到广州,从广州到武昌,杨锐一路跟着他,从未分离过。那年,又是他推荐杨锐进京任内阁中书,实际上是湖广衙门在京城的耳目。这些年来,要说张之洞对待杨锐,在信任和依靠上甚至超过了自己的儿子。感情上他不愿意看到杨锐被捕坐牢,理智上更觉得杨锐不应该遭此劫难。张之洞深知杨锐和康有为不是一类人。杨锐被皇上超擢,按谕旨办事,何罪之有!即便皇上做的事大违太后之意,责任也在皇上身上,而不应当由一个军机章京来承担。杨锐冤枉!
杨锐在好几封信里,都说起过他与康有为、谭嗣同等人的分歧,他是不赞成诸如民权、议院这些过激主张的。现在,却因康有为的事而被捕入狱。一个正在成熟的国家栋梁转眼间成了囚犯,这不太冤枉了吗?要为杨锐诉这个冤!
张之洞刚一冒出这个想法,心里又不免有几分畏难。眼前的变局是太后一手在操纵的,新旧之争演变为权力之争;从朝廷公布的官方文书上,权力之争又被说成是镇压奸佞集团的正义行为。杨锐已和康梁同被列入奸佞一类,为杨锐诉冤,岂不是为奸佞诉冤?身为国家大臣,此举岂不有和朝廷作对的嫌迹?诉不诉,如何诉?时局危急,又容不得太多的思考。张之洞为此而心如火焚。他多想找一个人来商议商议,然桑治平已不在身旁,谁可与之谈此等腹心话?
下午,念扔过来禀报汉阳铁厂的事,说起铁厂的总办郑观应在幕友房里与众人聊天时,对谭嗣同、杨锐四章京被捕一事深为遗憾。又说督署幕友们也对杨锐遭此不测之祸叹息不已。念扔的这几句话给张之洞以启示:为避嫌疑,自己不能出面,找一个局外人来关说,既可达到诉冤目的,又可以免遭风险。现在有一个最好的人选摆在面前,那就是汉阳铁厂督办兼铁路公司总办的盛宣怀。
此人绝对是新政的拥护者,是杨锐等人的同情者,他门路极广,且以局外人的身分出面更为妥当,但不知道此刻他愿不愿意出面?
念扔说:&ldo;郑观应的话说得激昂.估计盛宣怀也是这个态度。再说,他现在跟我们关系密切,也不好意思拒绝。&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