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没说话,将玉梳搁置起来,兀自起身走向床榻,掀开被子躺下后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她在人前素来便是宽和温婉的性子,也唯有在此刻,夜静无人之时,她突然不想再伪装自己,对他讨好奉承什么。
只默默闭了眼睛。
烛光之下,顺熙帝眉眼温润地盯着她袅娜的身背影,唇角扬了几分,双目中有宠溺一闪而逝,旋即灭了灯烛,自己随之躺下去,抬手拉下床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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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樱阁,漪宁听闻今夜陛下歇在了椒房殿,心里自然是欢喜的。如若陛下和皇后能够和好如初,皇后想必也能开心几分。
她在榻上翻来覆去地想着,亦不知岑伯父和岑伯母此时在做什么。
乔国公自太。祖皇帝建国之后被封为国公,世代袭爵,足有数百年的根基,在朝中威望自不必说。若非乔国公为官刚正,从不拉帮结派,也就没有陈丞相一人独大的事了。
如今岑伯父宠幸乔德妃,重用乔国公一系官员,漪宁总觉得这其中必有原委。其实岑伯母那样聪慧的一个人,她怎么会想不到这一茬。岑伯母在意的,是岑伯父不跟他解释吧。
只盼望着,他和岑伯母两人能说开才好。
她闭着眼睛好一会儿,却有些心事重重的睡不着,索性起身下了榻,小心翼翼披上外衣出去。
外室守夜的宫女睡眠浅,被她开门的声音吵醒,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嗓音里带着点惺忪睡意:&ldo;郡主怎么了?&rdo;
漪宁回头看她一眼:&ldo;无事,我出去走走,你睡吧。&rdo;
椒房殿的宫女都是守规矩的,主子要出去走走,她哪能睡得香甜。索性披了衣裳起来:&ldo;那奴婢陪着郡主走走吧,夜里外面黑,奴婢帮郡主掌灯。&rdo;
漪宁看她动作麻利,却只笑道:&ldo;不必了,我想一个人待会儿。&rdo;
那宫女穿衣服的动作一僵,旋即应了声是,目送漪宁离开。
随后,她困乏地打了个哈欠,因为得了郡主的话,她也就放下心来,继续躺下睡觉。
外面夜色皎洁,又因为有宫灯矗立,纵然不使灯笼,倒也瞧得清楚。漪宁披了外衣随意地走着,瞧见椒房殿的方向,一时耐不住好奇,悄悄走了过去。
今夜陛下过来,金嬷嬷和银嬷嬷特意将守在近处的下人们都遣散远了些,只门口有两个值夜的小太监歪坐在角落里酣睡。
漪宁望着里面黯淡的烛光,心中狐疑着亦不知岑伯父和岑伯母此时会干什么。会不会是岑伯父在跟岑伯母坦白宠爱德妃娘娘另有隐情?
她越想越好奇,便小心翼翼凑了过去,趴在门缝边偷听。
其实那两个小太监睡眠还算浅的,漪宁走来时两人自然都瞧见了,如今又见郡主趴在门缝里听墙角,两人哪里敢说什么,只能装作睡着了。
但两人此时的内心却是复杂的,这深更半夜的,陛下和皇后同榻而眠,免不了做些什么非礼勿听之事,偏巧郡主还趴在门缝听得起劲儿。这,这实在很难让人把郡主想得太单纯了……
漪宁一时间倒还没想那么多,只拼了命的想听里面有没有说话声。
然而,里面静悄悄的,什么也没有。
她不免有些泄气,心中狐疑着,莫不是岑伯父和岑伯母就这么不言不语地睡上一夜吧?
那自己今日把岑伯父引过来,岂不是一点用也没有?
她还在为里面的两人着急着,寝殿的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出来的是顺熙帝。
他披了件墨色绣着龙纹的斗篷,开门的瞬间瞧见呆愣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的漪宁,眉头拧了拧:&ldo;阿宁怎么在这儿?&rdo;
偷听墙角被抓了个现行,漪宁如今是又尴尬又心虚,下意识揉了揉鼻子,低着头没敢看顺熙帝:&ldo;……我,我睡不着,所以过来看看你们睡了不曾。刚,刚到。&rdo;
顺熙帝望她一眼,倒也没细问,只自己在青石阶上坐下:&ldo;怎么睡不着了,有心事?&rdo;
漪宁也跟着坐下,抬眸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帝王。三年不见,他似乎清减了不少,眼窝有些塌陷,眉心中央似乎总有一条舒展不开的纹路。
她静静望着,不觉便开了口:&ldo;岑伯父,阿宁这次回来发现你不一样了。&rdo;
顺熙帝眼底敛去一抹微芒,淡淡笑着,倒是一如既往的慈爱:&ldo;是吗,哪里不一样了。&rdo;
&ldo;心。&rdo;
顺熙帝神色淡了淡,沉默下来。
漪宁既然话已出口,此时也就壮了胆子,继续道:&ldo;还记得有一次,岑伯父因为岑伯母没有看好我,致使我钻进邵侍郎的轿子,险些失踪。你对岑伯母生了埋怨,岑伯母伤心之余去了南苑。岑伯父知道后第一时间带着阿宁去南苑相寻。那一日,我看到岑伯父和岑伯母是那样情深,那样幸福。&rdo;
&ldo;那时候我还小,尚且不懂,可后来大了再回想起来,不免为岑伯父身为帝王却对岑伯母用情深厚而感动。都道无情帝王家,可阿宁一直坚信,岑伯父跟其他的帝王不一样。&rdo;
说到这儿,她眼睛里不觉间涌现出泪花,心里莫名酸涩:&ldo;岑伯父,你不喜欢岑伯母了吗?&rdo;
顺熙帝定定地望着她,想抬手为她擦干眼泪,手抬起几分,又收了回去,只神色复杂地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