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说。
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知道他说了,自己就真正到了死期。
你看,其实他跟眼前这个人都是一样冷的心肠。
他做了那么久的三面人,他都分不清哪一面是真的他。他不仅想活下去,甚至想活的体面风光。可那些人一个又一个给了他希望,一次又一次的打翻了他的希望。
而此时他悠悠的回想半生,除却那些生死抉择,好像只有一次触及过他内心的最深处。
那个“捡”到他的师父,带他回流溯门,亲手帮他洗了澡,拿了干净的衣服和饭菜,说,“以后你有家了。”
十年又八年,直到再见到羽青,他才想明白,他已经亲手葬送了最好的生活。
他忘不了师父临终时的眼神,失望?难过?或者还有些他不必跟师门一起死的欣慰。
是挺,可悲的……
石玉低头笑了笑,又抬头冲着莫云贵笑了笑。
这个笑,让莫云贵心里狠狠的一跳。
石玉猛然低头,用毫无气力的手抽出了易晨飞随身的配剑,向着自己的咽喉狠狠一抹。
入肉三指,血扬三尺,他连再说句话或者留恋一刻的眼神都没有,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易晨飞吓的退后了两步,羽青闭了闭眼,莫云贵却是僵在了原地。
莫云贵不知道石玉最后想了什么,十八年未见,石玉只喊了他一声爹。
这孩子,怎么没懂?
那些话不过都是权宜,只有不承认他们的关系,他一力揽下,羽青兴许还顾及同门留下他的性命。
这些年不知道他是死是活,踪迹全失,他花费了多少时间和力气去寻他。
他还一早准备了一处小院,他想若有一日还能带着儿子颐养天年,好好说说这十八年想说而说不出的话。
其实只要石玉有一封信喊他爹,说他想走,莫云贵就一定会撤掉这悔不当初的一步棋。
莫云贵呆呆的站着,看着那慢慢冷下去的尸体,心里的愤恨化心魔,四十多年越喂越恶的凶兽原形毕露。
他猛然回头,双目血红,尖刃向前,拖着影影幢幢的黑影向着羽青而去。
“师父!”
回过神来的易晨飞大喊一声,可是他手中没有剑,惊骇之余,便张开双臂往羽青的身前挡去。
只听“嘭”的一声,那蛇形的弯刀扎在了一个闪着蓝色水光的灵罩之上。
羽青已经执起了云巫伞,伞面一张,流溯的山月水咒化作一面坚不可摧的盾墙。
易晨飞惊魂未定,羽青拧着眉头推了他的脑袋一把,“笨蛋,闪开!”
易晨飞惊慌的往旁边挪了挪,这才跑到石玉躺着的地方捡起了剑。
可是面前一黑一蓝的交锋,汹涌强烈,他自知无力可阻,只能端着剑紧紧的站在羽青身后。
莫云贵的刀路受阻,运气再度下压。同时,花园里的花叶植树在迅速枯萎,点点生机从他的后背涌入。他未破开那灵罩,可已经明显感觉羽青气力不支。
羽青失去了三成功力,化境不在。加上刚才的心绪不宁,肚子里的孩子一阵扭动,牵动着她的痛觉。
灵罩之外,莫云贵的声音嘶哑而低沉,阵阵回颤,
“你化境不在,紫月门内外空乏,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了。这是你自己来找死……”
“这些年,我屈于人下,莫棠梨带给我的痛苦,我一日不敢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