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怀臻道:“皇兄私下给他的。那幅画在宴会结束后自然归了皇兄,几天后我想起这幅画想再一观,皇兄却告诉我他赏给木大学士了。并且,是木大学士主动给皇兄要的。”
宸文帝当时已身染忘忧露,并且木赟也做了身死酬明主的决定,一君一臣共担如此重要的担子,且以素来并肩作战的情义,木赟要,宸文帝肯定就给了。
可是,木赟为何要这样一幅画并郑重其事让晏崇再十年后冬至这一日交到女儿手中?就真的只是当时木阅微年幼,怕她以后记不清爹爹的模样,所以留个念想吗?显然晏崇和墨怀臻都是这么认为的。木阅微听完前因后果也觉得无非这一种解释。不然一幅当着众臣临时起意的画作,能藏下什么机关?
她怀着最后一丝希望道:“那么。这位岩白大人现在还在朝中没?方才瑾王殿下说甚么,他和墨怀庸当初交情不错,那么墨怀庸登基后他肯定平步青云了?”
墨怀臻摇头,显然已经率先想到这一茬,并且因此思虑极深:“岩白大人已经于四年前去世。墨怀庸登上帝位后也并未重用岩大人,不但没有重用反而有所冷落。”木阅微直视他的眼睛:“所以岩白大人是正常死亡吗?四年前他年龄几何?”墨怀臻也看着她,显然很清楚此刻木阅微的想法:“五十三四岁上下,病逝。但是墨怀庸没必要对岩大人暗下杀手。微微,当日岩大人的确是临时起意作画,并且我可以向你保证皇兄和大学士不会对岩白信任到跟他合谋做戏给墨怀庸看,毕竟岩大人当初和墨怀庸走得太近。”
木阅微点头:“我知道,但就怕岩大人是无心插柳,父亲却是别有用心,而墨怀庸暗怀鬼胎。”
一直静听两人说话的晏崇突然道:“你什么意思?”几年相处,他知道月寰微的见地比起他的得意门生墨怀臻只更出色绝不逊色,她只是少了些庙堂经验,但一些想法之刁钻透彻恐怕墨怀臻也有所不及。
木阅微一双昳丽的凤眸看上去深而清,她转头看问话的晏崇:“我和殿下能撞破十年前的秘密是因为墨予珩在苏家被我逼得气急败坏于是以身犯险想用子夜眠置我于死地,恰恰我又认识雪医药叉被他一语道破天机。这是事情发展中的偶然事件。先帝和父亲就算再胸有丘壑和绝对预料不到这一点。那么先帝和父亲原本打算用什么方式告诉十年后的瑾王当初宸文帝是被谋害的?”
晏崇缓缓站起来,并开始在方寸之地踱步沉吟:“也就是说,你父亲留下这画,还真可能大有千秋。可是一幅连墨怀庸都知道具体什么内容的画,能藏下什么机关?”
木阅微见机会就顺杆爬:“晏老,你把画现在给我看不就水落石出了。”
这次晏崇没再敷衍塞责:“阅微,我也恨不得现在就给你一解心头疑惑,但你要相信你的父亲,他特意叮咛我冬至后交给你肯定有理由,如果我现在交给你说不定会坏了先帝和他的筹谋。”
好吧,木阅微不执着了。却听墨怀臻慢悠悠道:“微微,大学士不是要告诉我,而是要告诉你。”
木阅微愣了一愣才醒悟这句话是针对晏崇插话前方才她那句“先帝和父亲原本打算用什么方式告诉十年后的瑾王宸文帝被谋害真相”那句话说的,对,木赟让晏崇把画留给她而不是墨怀臻。父亲选择的是她。
旋即,一抹毛骨悚然的闪电掠过她的心神:就是说木赟十年前就让自己的女儿承担先帝被谋害的真相。可是木赟那时怎么会知道十年后的木阅微承担得起这个重担?自小就被云妩和木赟视作掌上明珠,木阅微原身从来没被苛刻地当做才女培养,而被娇生惯养。木赟哪来的底气认定这样的女儿承担得起天大的秘密的?如果不是魂穿,原身早就被谋害宅中。
墨怀臻初衷只是出于善意提醒木阅微她的父亲在十年前就看出自她的过人之处,同时还自愧不如,刚回京见识到出类拔萃的木阅微竟然有所疑惑。看来还是大学士更了解自己的女儿。
但他看见木阅微听见这话后面色突然苍白,甚至眼底有惊骇一闪而过。虽然她很快又自我解嘲似的笑了。但那道惊骇刹那划过时极为浓烈。墨怀臻看她笑骤然提起的心放下,只纳闷方才那瞬刻木阅微怎么跟见了鬼似的。
木阅微确实羞赧,她都胡思乱想些什么乱力怪神。把自己都吓着了!
晏崇遇到难题立马像个老小孩陷入冥思苦想:“那幅画到底有什么千秋是我们都看不破只有他女儿能看破的?”
木阅微对他那股既想知道谜底又死守承诺不给她看的劲儿感到无语,耸耸肩随口问道:“那幅画画了几个人啊!”
晏崇也不假思索即口就答道:“先帝和九个大臣,三个侍宴的宫人。”
墨怀臻做算术:“一共十三人,没错微微,画上十三人。”
就在墨怀臻报出十三这个数字的刹那,一道极为熟悉、仿佛在那经历过的感觉从木阅微的头脑间飘过,极其极其熟悉,熟悉到几乎甜美,熟悉得仿佛回归故乡。她几乎身临其境当日岩白作画的那个风和日丽的橘色傍晚。
怎么会有如此感觉?木阅微确定自己用脑过度了,决定快速终结话题出去看雪,于是侃侃而谈这个数字给予她的理性思考:“耶稣有十二门徒,其中一个是背叛者,和敌人勾结要谋害耶稣。最后一次晚餐时耶稣说你们其中一个要背叛我了。背叛者慌乱之下打翻了餐桌上的盐瓶。”她才不管墨怀臻和晏崇知不知道耶稣是谁,领会精神就行。
她猫一眼墨怀臻又猫一眼晏崇:“那幅画你俩都见过,记不记得餐桌上谁的盐瓶打翻了。”这纯粹是瞎扯,最后的晚餐这个现代宗教故事木赟肯定不知道,都是十三个人只出于巧合。但用如出一辙的心思在画中标记凶手却极有可能。
自然没有画中谁打翻了盐瓶,晏崇却突然开了窍,从令人大惑不解的迷局中率先出来:“我们是不是想岔了,你父亲如果是想给你传递信息,直接留下密信告诉你真相更直接。为何要布置这么大阵仗留个难解的谜题。”
木阅微摊摊手:“对我们容易的,对墨怀庸更容易。密信谁都看得懂。一旦暴露就是杀身之祸!”于是晏崇当机立断:“那这一茬就等到冬至你看过那幅画再说。现在你们先要一五一十搞清楚墨怀庸到底在搞些什么。如果他真心怀鬼胎,你在苏家身染子夜眠那一日起他就醒了,你却还在做梦。”
这的确是当下最紧要。但木阅微没那么忧心这一茬,她眼神极其复杂看了眼墨怀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