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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第1页）

&ldo;她对我说，当年她经过江西南城县，曾经凭吊过历史遗迹元氏庵。这个尼庵在南宋庆元年间曾经住过穷途潦倒的爱国诗人辛弃疾，他在这里曾写过一首词：&lso;绕床饥鼠，蝙蝠翻灯舞，屋上松风吹急雨，破纸窗间自语。生平塞北江南，而今华发苍颜，布被秋夜梦觉，眼前万里河山。&rso;这首词给她的印象极深，所以她特地到那里凭吊。她感慨说，想不到当年曾经统帅十万大军与金兵转战于江淮之间的民族英雄。因不受当权者的欢迎，被调到杭州，又与主和派不合，被排挤弃置不用，老来晚景悲惨到如此地步，看来连吃粥都成问题！

&ldo;她又举例说，大军阀吴佩孚，曾被直系的军政首脑大总统曹锟引为心腹，倚为长城，当他在河南洛阳做五十寿诞时，各省份军都到那里向他拜寿，尊为大帅。正所谓&lso;天子华旗分一半，八方风雨会中州&rso;。曾几何时，北伐一战，吴军全部崩溃，从此一蹶不振。下野后，迫于生计，到处奔波。靠同事、朋友帮助过活，成为大号的乞丐。当年她在四川剑阁的巴山道上，见他坐在山轿上，已是天涯倦客，颓然一老，不再有当年威震八方的气概了！据说此老风尘仆仆，是到他盟友--四川军阀刘湘处行乞，晚景悲凉！

&ldo;马太太郑重其事叮咛我：&lso;尤其现在，整个局势烽烟遍地，双方逐角中原，不知鹿死谁手！我估计不出三年，成王败寇，立见分晓。这一批军政人物，目前看来显赫一时，好像前途如花似锦，但都只不过海市蜃楼、昙花一现而已。假如你嫁给这样人物，岂不是等于孤魂随野鬼吗？&rso;&rdo;

李丽兰凄然说道；&ldo;我与马太太朝夕相处，约有半个月。后期，她服了&lso;生脉散&rso;，这是古代宫廷御方秘制的。历代皇帝、后妃，到了快死的时候，心力衰竭，多服此药。清代乾隆、慈禧，临终时也曾服它，但都挽救不了他们的垂危性命。马太太在世的最后一天，似乎知道自己的死期已到，突然长叹一声，念出明初江南才子孙贲临死前写的两句诗：&lso;黄果无客舍，今夜宿谁家？&rso;到了傍晚，夕阳衔山时，她便与世长辞了！马太太死后，我把她安葬在扬州北郊蜀冈的禅智寺附近，那里山清水秀，风光优美。&rdo;

程科长听到这里，惊叹道：&ldo;好呀，丽兰！你把她葬在蜀冈，真是得其所啊！蜀冈是扬州名胜，唐朝诗人张祜诗中曾说：&lso;人生又合扬州死，禅智山花好墓田&rso;，你作为她的女儿能够替她安排这样好的归宿，可以告慰你恩师在天之灵了！&rdo;

程科长想到马太太临终遗嘱丽兰选择对象的话，有所感触，不禁黯然寡欢，叹一口气。

李丽兰见程科长神色有异，便问道：&ldo;科座，你为什么郁郁不乐？&rdo;

程科长被问，马上级住沉思，答道：&ldo;我想到马太太之死，不由凄然悲哀！&rdo;

李丽兰头枕沙发，半眯媚眼，微翘上唇，摇头笑道：&ldo;猫哭老鼠假慈悲！其实你并不是为马太太之死而伤感，而是为自己将来的前途而担忧，怕当了野鬼又抓不住孤魂。&rdo;

一语破的，程科长惊愕地注视着李丽兰，没有发言。

李丽兰安慰说：&ldo;经常留心政治，就能进退自如，何必杞人忧天呢！&rdo;

寥寥数语，显示了李丽兰绝顶聪明和政治远见。她寓规劝于安慰之中，恰到好处。程科长不禁击节称赞，脱口而出：&ldo;沈子良这个金龟婿，不知几生修到了如此艳福！&rdo;

李丽兰笑道：&ldo;管他真龟假龟，艳福不艳福，都不是你的，何必操心！你是名利中人，懂得什么风流韵事，还是少管闲事吧。&rdo;她懒洋洋斜倚在沙发椅上，漫不经心地玩弄着指甲上的寇丹，随口念出李白写的《春夜宴桃李园》序中的句子，&ldo;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rdo;抑扬顿挫，音韵清越。

这是情的挑拨，爱的呼唤。程科长被撩得魂摇魄荡，正要发作，想不到李丽兰倏然而起，笑道：&ldo;对不起把客人饿坏了，我上午的任务完成了，该吃饭了！&rdo;

程科长这时有点按捺不住，笑说：&ldo;我肚子倒不饿，只是……&rdo;话音未落，李丽兰已经按住电钮，他立即咽住下半截话，危然正坐。

外面条房闻到铃声，开门进来。这个茶房年约四十左右，笑容可掬。他恭维地问李丽兰说：&ldo;程太太，有何吩咐？&rdo;

&ldo;你可准备开饭。&rdo;

&ldo;好，一切都备好了！&rdo;

程科长感到奇怪，笑问李丽兰：&ldo;茶房为什么称呼你程太太？&rdo;

李丽兰顽皮地答道：&ldo;管他性程姓沈，这都无伤大雅。老实告诉你吧，这是狐假虎威，周围百里之内，谁不知道有个鼎鼎大名的程科长？在这种公共场所，沈经理是吃不开的，所以借用一下。不过真的还是真的，假的毕竟假的，不要贪图便宜，暗自高兴。&lso;程太太&rso;三字挂在你鼻子上也挂不住的。&rdo;

一句话，引得程科长哈哈大笑。

这时，那位茶房带着两个茶役进来，从蒸笼里端下菜馔，动作熟练地张罗着，不消十分钟，午餐就安排好了。他们便辞退而去。

午餐丰盛又可口。

席间，李丽兰笑对程科长说：&ldo;午餐简慢得很，请科座诸多原谅。&rdo;

程科长笑道：&ldo;醉翁之意不在酒。&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