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值是多少?”
“数值15。体质极阴,畏寒。”
“已经满足繁衍条件。”舒风卿满意地点头,“蛊王状况如何?”
“生长良好,体型较初观测时长大了15倍。”
尹峈峒如同被置身冰天雪地,右腕的针头仍在持续给他注射液体,他只觉手脚已经被冻得开始僵硬,偏偏穴道被点不得动弹,只得狠狠地瞪着舒风卿。舒风卿倒没有忽略他的打算,而是笑吟吟地打印出一张胸片,将它递到尹峈峒面前。
“好奇我们在说什么吗?不急。”他说,“先来跟你的老朋友打声招呼。”
尹峈峒只看一眼,呼吸陡然变得急促。黑白的照片上映出了他心脏的图像,有一片两个指头大的阴影覆盖在了右心室的外壁上,形状像是一只小型蟑螂,却有着又长又多的触须,几乎将他的心脏包围起来。
他当然认识那个东西——因为那正是尹峈峒潜入太薇山庄的目标,半年前亲手从明镜胸膛里挖出来,转交给舒风卿的蛊虫!
舒风卿伸手,解了尹峈峒身上的穴道。尹峈峒身上一松,登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这个蛊虫……”他咬着牙说,“原本就是打算用在我身上的?”
“是的。”舒风卿供认不讳。
“你是在用我的身体养着蛊虫?它才是你所说的……天水计划的关键吧?”
“学霸就是学霸,理解能力真好。”舒风卿抚掌。他想起什么,面上露出看好戏一般的神色,“你不是想知道天水计划究竟是什么吗?不妨我们找个老熟人来当当助教,好让我们这堂课更生动易懂一些。”
“……不!”
尹峈峒突然出声喝止了他。
“为什么不呢?你不是一直想要知道真相吗?”舒风卿装作不明白地问道。尹峈峒从他脸上看出了一种纯粹的恶意,“现在真相就要摆在面前了,我可不允许你装作不知道。”
药王谷主按动遥控,打开了实验室的门,对外面说道:“孩子,进来吧。”
尹峈峒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他听见门外走进来一个人,对方的脚步很轻,很迟缓,但靠近的动作并没有半点犹豫。尹峈峒死死捏住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里,他只觉周身的血液一阵一阵地发凉,蛊虫伸出触须,紧紧攥住他的心脏,在胸膛底下发出哀哀的叫唤。
进来的人在不远处站定了,那人沉默了好久,才开口说道:“睁开眼睛吧,你应该猜到是我了。”
是啊……尹峈峒早应该想到的,但他在潜意识里避免了直面这个问题。关门弟子的体检只由校医负责,那么先前舒风卿称是在体检中得知明镜状况的说辞自然就是谎言。而那个时候尹峈峒还没有下手夺取蛊虫,舒风卿不惜撒谎也要隐瞒的对象,自然是不作他想。
尹峈峒咬紧下唇,缓缓睁开了眼睛。果然是明镜。他那样淡定,那样从容,自然地走了进来,像是走进自己家里一样。尹峈峒有一段时间没见到明镜,几乎都快要不认识他了——明镜一扫前些日子在太薇山庄里颓唐的,周身凌乱的模样,头发被整整齐齐地修剪,额发服帖地拢到耳后,脸上干干净净,他穿了一身白色的西装,整个人修长挺拔起来,仿佛一尘不染。
明镜的表情十分平静,没有半点波澜,之前惯有的嬉皮笑脸在现在的他脸上完全找不到半点痕迹。因为没有闲杂人在场,明镜没有隐藏自己目盲的现状,拄着一根盲人拐杖,慢慢地走过来。上台阶的时候,舒风卿伸手拉了他一把,动作是那样熟稔,不带半点违和。
明镜在实验台边站定,低声对舒风卿说:“多谢父亲。”
尹峈峒看着这两个纯白的人,像是在观看一场天底下最为荒诞不经的闹剧。然而他根本笑不出声,所有的愤怒与不甘,在明镜开口的那一瞬都被冷却了。
“父……亲?”他说,声音嘶哑得像是吞下一块灼热的炭。
明镜拉过凳子,在实验台边上坐下了,眼睛仍是那样空洞无神。剥去了太薇山庄废柴生的外衣,他光洁又靓丽,丰富的色彩却被抹去了,看上去像是个精致又苍白的人偶。
“不错。”明镜说,“虽然我看起来像是孤苦伶仃的样子,但老天有眼,还是给了我机会跟家人重逢。如你所见,药王谷现任谷主,就是我的亲生父亲。”
“所以……这场安排我潜入太薇山庄窃取蛊虫的戏码,就是你们联手演的一场戏?”
“怎么样,剧本还能令你满意吗?”明镜淡淡地反问,“尹峈峒,你是青蛇堂的人,易容和演戏都是一流的好手,要瞒过你的眼睛,对我的演技是不小的考验。不过幸好,过程虽然波折了一些,结局倒也不差。”
尹峈峒绝望地闭上了眼,他感觉自己的牙关在格格轻响。
当他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对明镜动了心的时候,他无时无刻不在为曾经对明镜用感情牌的事情感到懊恼,因为尹峈峒简直无法想象……当你掏心掏肺地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对方只把你当成自己掌心里的一枚棋子,那样的感觉应该是有多么让人痛苦。而他如今切身感受到了……相比起被人欺骗的愤怒,更多的是羞耻和绝望,负面的情绪是那样庞大,如同滔天洪水一样瞬间席卷了他,直叫他难以呼吸。
“既然你们的目的是用我的身体培育蛊虫,直接从明镜那取来不就好了。又何必……何必……”他攥紧了拳头,说道,“这样大费周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