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年纪很大,身子却十分健硕,不知为什么,郑离只一眼,就觉得此人像极了槐嬷嬷。
并不是说相貌上的相似,而是气度上。
都是挺直的腰板,高亢的嗓音,永远昂着的下巴。
莫非也是训育女官?
岳三娘怕连累郑离,忙抱紧了黑瓷瓮,低声道:“嬷嬷教训的是,我这就重新扫过。”岳三娘偷偷的给郑离使了眼色,让她赶紧躲。
婆子看了看瓮中,勉为其难道:“今儿先这样吧,姑娘下次可不准这样粗心。”说完,把郑离往旁边一挤,不准她靠近岳三娘。
郑离火气腾地一下子就上来了,声音就带了几分棱角:“这位婆婆,不管你是岳家请来的什么人,还请你睁眼瞧瞧。”郑离拉过岳三娘的手,原本葱心儿一样白皙的指头被冻得像一节一节肿起来的水萝卜。
岳三娘一面疼的皱眉,一面还怕黑瓷瓮掉在地上,抱的更紧。
婆子也没想到岳三娘的手这么不禁冻,讪讪道:“既这样,三姑娘就进屋歇歇,早饭过后咱们仍旧要学规矩的。”
婆子觑着郑离的穿戴,虽然是家常旧衣,却透着不俗,气质也远胜过岳三娘,未免先胆怯了几分,匆匆抱过岳三娘手中的黑瓷瓮,往绣楼对面的耳室钻了进去。
两个女孩儿进了岳三娘的屋子,大丫鬟淑芳早拿来药膏,含着眼泪帮着上药:“姑娘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头呢!”
郑离瞧那药膏盒子早用了大半,如今只剩下个薄薄的底儿,不禁开口:“三姐姐时常受伤吗?”
岳三娘闻言苦笑:“自你走后不久,祖父就请来了刚刚那位教席杨嬷嬷,每日变着法儿的折磨人。”
淑芳忙抢道:“那老婆子说我们姑娘身材丰腴,不是纤纤之姿,一定要节食。三餐都是清汤寡水,饿的姑娘没多久脸颊上的肉都消瘦下去了。她倒是大鱼大肉日日不断。”
郑离一瞧,果然是憔悴许多。
她如今入宫做了女官,又管着承欢宫里的示意,对选秀一事还算了解。今年的选秀格外隆重,并非别的,只因太子和宫外几位王爷家的世子都到了婚娶年纪,太后有意选些家世清白,稳重大方的女孩儿,便于为皇室开枝散叶,绵延子嗣。
郑离私下里听槐嬷嬷说过,太后她老人家最喜丰满的女孩儿,选秀的时候可以跳过任何人,却跳不过太后。
若岳三娘真为节食弄了个病西施似的身子,太后老人家那关就过不去。
郑离将自己的忧虑说给了三姑娘,又怀疑的问:“刚刚叫你捧了个黑瓷瓮站在那儿干嘛呢!”
“哎!还不是那个杨嬷嬷!说皇上喜欢用茶,让我把梅花儿上的雪水扫下来,存在瓮里,待进宫献才艺的时候,就选烹茶。”这数个月来,不但郑离变化巨大,岳三娘的改变也是惊人的。
人更加的沉闷,全不复过去的张扬。
郑离摇摇头:“这主意不好。选秀时都是你算计我,我算计你,饮食上要格外注意,尤其还是进献给皇上。万一被人动了手脚,姐姐的性命不但不保,还会牵连九族!”
自从出了小结巴的事情后,岳三娘就每每做噩梦,胆子小的可怜。她忙告诉淑芳:“快去杨嬷嬷的屋子里,就说那瓮里的雪不要了,叫杨嬷嬷费心,换个献艺的法子。”
淑芳有些犹豫,却还是乖乖的出了屋子。
三娘坐到郑离身边:“妹妹如今可还怪我当初对你冷言冷语?”
郑离一笑:“三姐姐说什么呢!我早忘了那些不愉快。咱们姊妹重逢,且别说这个,只说姐姐这一路上是怎么打算的?进宫的事情已经准了?”
岳三娘点头:“虽然祖父恨我父亲不争气,可待我却仍旧不错。家里嫡支、旁支也不少出众的女孩儿,祖父唯独选了我,也有孤注一掷的意思在里面。我一心为家里争口气,不然凭我的性子,杨嬷嬷那样作践人,我岂有忍气吞声的道理?”
“这个杨嬷嬷是从哪儿寻来的?”
“是我外祖家知道我要进宫选秀,推荐来的。”岳三娘提到这位未免带了几丝得意:“我外祖家久居京城,舅妈是襄阳王府的女儿,特请了静心书院的教席指点我礼仪规矩。虽然这位杨嬷嬷严厉了些,但祖父早打听过,她在静心书院带出的女学生们个个成就斐然。”
成就斐然?
岳三娘虽这样说,但郑离心里却觉得哪里不妥。
按杨嬷嬷的教法,岳三娘真的能中选?
她怎么觉得这事儿不稳妥呢?
迟疑的功夫,门帘子被人从外掀开,就见刚刚那位杨嬷嬷黑着脸闯了进来,淑芳捧着瓮不知所措的跟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