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我愿意吗,”尹周嵘道,“可这是爹的意思,我能有什么办法?”
尹邓氏眼神游移不定,一想到她那可怜的小儿子就烧心地疼,无法善罢甘休,满脑子都是报复的念头。
“爹只说,让咱们事后和解,等到官司赢了再放还小翠的卖身契,可没说这案子开审之前,咱们不能找她们算旧账。”
“。。。。。。你是说?”
尹邓氏凑到他跟前咬耳朵:“你想啊,咱们手头上捏着铁证,又有宁王监审,这官司就有十成的胜算,她还能翻得了天去?得叫她明白,一旦她输了官司,她亲娘就得回到咱们府上做奴婢,她不得想法设法地挽回?爹说的对,咱们不必做绝了,只要她自愿嫁到咱们家,伺候元波下半辈子,谁也不会难为她。”
尹周嵘被她说的有些心动,只是犹豫:“这样厉害的儿媳妇,你也敢要。”
尹邓氏冷笑:“有什么不敢要的,只要她过了门,我就是她婆婆,她再和我要强,我有一百种法子拾掇她。”
见他神情动摇,她又添了一把火:“再说了,那丫头本事了得,能哄得皇上高兴,连爹都对她另眼相看,等她成了咱家的媳妇,好处可不止一星半点儿。”
尹周嵘耳根子软,听了尹邓氏的话,与尹相爷的交待并不相抵,心思就活泛起来。
两口子一合计,就敲定了主意,都觉得事不宜迟,尹邓氏主动请缨,务必要赶在三司会审之前,见余舒一面。
***
余舒回到司天监,先去了太曦楼道谢,大提点没有过问她和尹侍郎家的是非,就先给她了一剂定心丸——
“你是司天监的人,本座自当护着你,三司会审极少冤假错案,只要你没做亏心事,谁也动弹不了你。”
那是相当的威武霸气。
余舒倒是不担心她会丢官,王御史弹劾她的那几条,夸大其词,也就是吓唬胆小鬼。她愁只愁,宁王这个监审使坏,她不能证实翠姨娘当年脱了奴籍,就凭尹周嵘手上的人证物证,到最后判翠姨娘是个逃奴,那就恶心了。
万一尹家发起狠,将翠姨娘带回去打死了出气,她怎么向小修交待?
。。。。。。
于是乎,到了傍晚,她在忘机楼和薛睿碰面,头一句话就是问他:
“你熟读律法,有没有哪一条律例上提到过,要是朝廷命官的生母是个下等人,有什么办法给她脱掉奴籍?”
父母即出身,余父是个正儿八经的秀才,翠姨娘却给人家做过奴婢。类似的事情在大户人家并不少见,比如通房丫环生了儿子,被抬做姨娘妾室,然后庶子出仕,生母自然而然不再是下等人。
唯一不同的是,翠姨娘是给余秀才生了个闺女,而不是给尹侍郎生了个儿子。
薛睿看她愁容满面的样子,再一摸她小手,冰凉冰凉的,显然是提心吊胆了一整天,就有些后悔早上没有亲自送她回去,路上好歹给她个准话,让她安心。
“你先坐下再说,”他将她带到长椅上,端了一杯热茶塞进她手里,道:“不必担心,这场官司我们输不了。”
她这都盘算起后路来了,显然是以为没有胜算。
“怎么不会输,你不要安慰我了,”余舒没把他的话当真,苦着脸道:
“我都问过我娘好几遍了,她连当年尹家还没还给她卖身契都记不得了,我爹也是个迷糊人,压根就没带她到衙门去消奴籍,就回了乡,后来我娘又给纪家三老爷做小,更是说不清楚。现在尹周嵘说他手头上有我娘的卖身契,敢告到御前,八成那卖身契是真的。只这一条,就能咬死了我娘是她家的奴婢。”
薛睿眼中藏笑,问她:“谁告诉你说尹周嵘手上的卖身契一定是真的?”
“不是真的难道还能是假的?”余舒道,“就算是假的,他们也能以假乱真,谁让我爹娘犯糊涂,给人留了把柄。”
薛睿摇摇头,戳了她脑门一下,说:“傻姑娘,你爹可一点都不糊涂。”
余舒总算觉出来点儿不对,盯着他狐疑道:“怎么你说话一股怪味儿?”像是知道什么隐情似的。
薛睿道:“哪儿有怪味,我怎么闻不到,你再闻闻?”说着,就向她倾身,一张俊脸快要凑到她脸上。
余舒推着他胸口,嗔怒:“说正经的呢!你再逗我我就走了。”
薛睿坐直了身子,收起玩笑的脸孔,起身进到隔壁书房,不一会儿出来,手上便多了一只小小的漆盒,递给她看。
余舒一头雾水地在他示意下打开来看,但见盒子里陈放着一卷纸筒,泛黄磨角,一眼就看得出很有些年头,她微微一愣,隐有猜测,难以置信地拿出来卷开,匆匆扫了一眼,便惊呆了。
这、这是翠姨娘的卖身契!?
“这是真的假的?”有主仆双方签字画押,有衙门官印,明文暗记,怎么看怎么像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薛睿肯定道:“这张卖身契,原本存在你们余氏宗族一位族叔爷手上,是你爹当年亲手托付给人家的。”
余舒脑子有些混乱,小心翼翼捏着那张卖身契,生怕一个用力把它揉碎了,薛睿的声音就在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