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这干嘛,求神拜佛啊。”吴迹在崖边坐下,“听说李烈西考前来拜了一次,不知道有没有用。”他偏着头,看何灿给吉他校音。某年某月他的确无理要求何同学给他弹吉他来着,没想到何同学还记得。他想说点什么,随便什么,但风声已经把话语替代了,何灿在身侧调弦,打了一串滑音,随即连贯地弹起来,音节一个个落到风里。吉他能热烈刚直,也能温软得要人命。吴迹只盯着何灿按和弦的修长指节,有些出神。“什么曲子?”他问着,听到何灿在间隙回道:“《奇迹之山》,岸部真明写的。”“你真好听,真的。”“我初中里学的,调音和指弹真难。”他拨了两根弦,琴肚里沙沙地传出呜咽,“在外面没弹过,就给你听了。”远处流霞滚烫火红。“你说过北岛的那句话。希望从来都有,即使是在最沉重的时刻,我都为他留下明媚的一角。这本身就有意义,甚至是全部的意义。”他道。吴迹勾勾他的小指,道:“那你勉强一下,今后做我的全部意义,怎么样?”何灿没想过活着的意义,只想过怎么活。世界没给他什么好脸色,他也不甘示弱地凶回去。《奇迹之山》,那曲子他练了很多年,想到的不是富士山,也不是岸部真明,而是暮色中火红的流云,堆砌成山脉。后来他遇见一个人,不是在办公室走廊,是在学校围墙外。他逃课翻墙出去,抬头望向天上的火烧云,回身时偶然见到围墙里的吴迹。他也在仰着头看,和身边的朋友指点着,笑得过于美好。他看见了吴迹,只看见了吴迹。吴迹默默道:“所以以上就是你作死的理由?”“差不多。”何灿弯起眼来,“顺便认真考考理综,好让你记住我。”吴迹难得见他笑。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之后,李烈西的求神拜佛被成功证伪。常任年级巴别塔从前人类说着同一种语言。他们要建造一座塔与一座城,传扬他们的名。耶和华知道了,便将人民分散在全地上,说不同的语言。胡归伸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侧过身道:“那座城与那座塔带来了祸乱,于是,被称为巴别。”“老师,圣经故事别讲了,我又不是孩子。”陈思洄帮他扶着脚下的梯子,“我还是想知道,为什么人类必须在这个时代统一语言。”他靠着木书架,仰头看向站在梯子上的胡归。他的老师并未回答他,指尖在书脊上划过去,抽出一本大部头拉丁文字典扔了下来。“时间,效率,全球化。”陈思洄自己默默答了一句,又接住胡归扔下来的《人类简史》,“这些答案,并不令人满意。”胡归愣了一下,顺着梯子下来,轻轻巧巧落了地。那身深蓝的宽大衬衣更显得人纤瘦,一张精致的脸冷冷然,仿佛蒙罩着月色似的。“这是必然。”他站到落地玻璃窗前,窗外阳光暖融融地照进来,把景物都耀得不真切。身旁的少年黑发柔软,穿着白色圆领衫,在一片光晕里干净柔和得不行。人类语言统一计划是联合会提出的。25岁的人类语言学家胡归被推选为首席,因为他的严谨与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