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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页(第1页)

陈思洄笑着拉过胡归的肩,偷吻了他的鬓发。他将背上的琵琶解下来,面对着胡归坐下来,道:“虽然‘巴别塔’没造起来,但是”至少,还拥有我们的文明。他低下眉,捻着弦,和着曲儿轻唱道:“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路三成给他打着拍子,时不时来一句“好”。旧屋里唱腔婉转,绕了一圈,匝地有声。“哟,金陵十三钗啊。”胡归勾起嘴角,“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这句唱得最漂亮,给赏。”陈思洄轻轻握住他的指尖。胡归一幅嫌弃的样儿,说学生们吵吵嚷嚷,一如世间纷繁。难怪圣经中说,人们想要造出通向天堂,传扬声名的巴别塔。羡鱼崇宁四年颇为不太平。新雪还未白头,鲁直公撒手人寰,紧接着,便轮到忤逆王丞相新法的几位锒铛入狱。但赵家天下照样热闹,庶民一介的刘窠也照样摇着轻叶般的小舟涉长川而去,满山河放眼去找他的鱼。他生在画匠家里,成天为些贵人家的三四房娘子画粉黛图像。他父亲昧着良心将颈肉叠三叠的胖婆画成赵飞燕,刘窠不干,因此被干脆利落地扫地出门。他不喜画人物,只喜绘鱼。日头从东边绵绵青山旁跌出来,黄黄澄澄铺展开漫天的霞光。西边却是雾霭沉沉,浓妆千里烟波。刘窠走着山路过来,拨开层林,只见一条小川涧在山石中蜿蜿蜒蜒,明灭可见。他揪住前边歇脚的老樵,挑着细眉笑问:“阿公,这是何处呀?”“是濠水。”老樵道,“庄生知鱼之乐的濠水。”却是这般凑巧。刘窠将脚板打出血泡的芒鞋脱下扔了,攀到一块岩嵁之上。四野望去,哪里有濠梁的半点影子?只听得鸟雀扑棱翅膀,惹得林叶乍然一响罢了。他坐定,气定神闲地磨墨,搁下笔来。几尾小鱼流矢般从岩缝里窜出去,红黑的脊背映着波光,落在水面上,鲜艳可人。它们多是不动的,但若有一丝风动縠纹起,定会轻快迅疾地向远处逸去。若非鱼,安知鱼之乐?世俗中人,只得临渊羡鱼,看它们出游从容罢了。刘窠托着腮去勾勒几棵婆娑水草,又寻思着今日上街到哪处正店寻酒吃。盘缠不够,他又只得去青楼给妓子们描画儿,到时又要簪满头的大红花儿出来。身后有人打了个呼哨。刘窠自是怕山野中遇着强人,一听那呼哨心便咯噔一下。他回头看过去,却见一个官人持着竹杖,涉水而来。那人生得单薄清俊,眉眼间又带了几分媚,刘窠一眼便瞧见他的泪痣与小小的美人尖。“公子在这做甚?”“画鱼。”刘窠一晃笔杆。“好个画鱼。”那官人在他身旁停下,笑着道,“活灵活现,好似真的一样。”刘窠也不乐意谦虚,一排胸脯:“那是自然。我欲走遍名川,观遍鱼踪,知鱼之乐。哪里是深宫里的顽愚画师能比的?”话是这样说,他其实挺艳羡宫里画画儿的清供。那官人在旁看了许久。刘窠不知画到了几时,待到给鱼儿点睛,他抬起头,那官人却没影了。“六郎,做甚呢?”刘窠正在摊头上挑墨块,听得身后一大汉一掌过来,脊柱骨差点碎作八段。他回头白了武青一眼,将钱袋抛了两下,丢进背后的篮筐。“这两日还在画鱼。这不,墨又用得精光。”“我看,你这盘缠也快精光了。”那汉从怀里掏出一块烧饼,掰给他一半儿,“去一趟恋花楼,财物可就到手了。我晓得你不肯,那也无它法可想”刘窠啃着烧饼,显然没听他说话。过了半晌,他抹抹嘴对武青道:“你可知皇家的贡院招画师了?”武青张大了嘴:“六郎,你你要去开封府?”“当今帝王好文墨,我大概能发迹发迹。”刘窠含混不清道,“到时候烧饼钱一并还你。”“你说那赵宣和?那不务正业的腌臢”“你才腌臢,小点声。”刘窠今日在恋花楼画像心不在焉的,不知是不是因为那群女子叽叽喳喳个不停。他给一个马脸姑娘硬生生添出泪痣与美人尖。刘窠去东京翰林贡院,只牵了一匹瘦马,将几两银锭抛给那守正门的掌事。那老头盯着银锭还未眨眼,手里已被塞进一个卷轴。“求您放个手,小的平生夙愿便是”刘窠笑得人畜无害。“要让画进贡院”老头一哂,伸出五个指头,“哪里是你想进就进的。”刘窠笑面一敛,盯了他许久,缓缓伸手,打怀里将路费一狠心摸了出来,放到他掌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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