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绰心内波涛汹涌,险些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作为一个带着后世记忆的人,这位韩推官给她造成的影响,怕是比当今圣天子都要大,怎能不令她心神激荡。
原本她还懊恼,没有重生在盛唐时代,没有见过李白和杜甫。
如今能够见到韩愈本人,也是不枉此生了!这趟重生也没白瞎啊!
刘绰真是要热泪盈眶了。为了控制住澎湃的心情,她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
“刘五娘子?你怎么了?”张愔抬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刘绰道:“没什么!没什么!韩先生大才,家兄也是读书人,常在家中提及,忽而有此一问。”
“原来如此!”张愔道,“退之,贞元八年就进士及第,只可惜一直未被授官。他原本在汴州董晋麾下,后来宣武军兵乱,辗转来到徐州。父亲也是赏识他的才华,才聘他出任节度推官的。”
去年二月的宣武军兵乱,刘绰自然知道。
刘主簿是个非常开明的父亲,非但允许刘绰翻阅他书房中的邸报,还常在吃饭时跟妻子儿女们评论天下大事。
何况,这种事不论放在古今中外都是大新闻。
贞元十五年(七九九)二月三日,宣武节度使董晋卒。军士们作乱,杀了行军司马陆长源和判官孟叔度,脔食其肉。
监军太监俱文珍密召很得士卒心的宋州刺史刘逸准引兵入汴州,军乱才定。后来,朝廷任命刘逸准为新的宣武节度使,赐名全谅。
李二和刘绰在通信中还激烈讨论过对这次兵变的看法。
按照习惯,主帅死后,要给军士布以制衣服,陆长源却命给钱以代布;而孟叔度抬高盐价,降低布价,军士们每人才得盐三、两斤,自然心生怨怒。
主帅死了,他们不想着安抚拉拢兵卒,还发死难财,侮辱将士。
李二和刘绰一致认为,陆长源和孟叔度,一个生性刻薄,一个轻佻淫纵,乃是自作自受。
其实,从去年到今年,整个河南省都乱糟糟的。
因为到了三月,淮西节度使吴少诚叛乱,遣兵袭击唐州。吴少诚和刘全谅还相约共攻陈许,许诺以陈州归宣武。哪知道,派去的使者数人尚在馆舍里呢,刘全谅就死了。
自贞元八年(792年),前任节度使刘玄佐死后,宣武军共作乱五次,士卒愈发骄横。
刘玄佐节度宣武军十一年之久。军中士卒感念他的恩情,推他的外甥都知兵马使韩弘为留后,朝廷只好以韩弘为新的宣武节度使。
韩弘将吴少诚的使者全杀了后,又选士卒三千,会同山南节度使于由、安黄节度使伊慎等,讨伐吴少诚于许州城下。结果诸军因无统帅,每次出兵,各自为战,进退不一,经常不击自溃。朝廷只好先停下来,选定一个都招讨使。
哪知,这个招讨使足足选了两个多月。
夏绥节度使韩全义本出神策军。宦官窦文场任左神策护军中尉已有四年,是他的老上司,将韩全义推荐给了天子。二月十七日,韩全义被诏命为四面行营招讨使,十七道兵皆受其节度。
不管是宣武军兵乱还是淮西节度使吴少诚叛乱,都是因为管理一方藩镇的老领导,董晋和李希烈,死了,才乱起来的。
而张建封自贞元四年(788年)任徐泗濠节度使,至今已经十二年了。张建封若死了,怕是镇守徐州、泗州、濠州的武宁军也会乱起来。
若非如此,刘绰也不会对张建封的病情如此上心了。
“参军既然说到了宣武军兵乱,小女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刘绰大着胆子道。
“刘五娘子,请讲!”张愔道。
“仆射的身子实在受不得如今这般操劳了。长此以往,再好的药也没用。不若卸下肩上重任,好生休养,或可延命数年。否则,万一仆射武宁徐州乱起来就不好了。诸事都是越早交接越好。”
说完刘绰就觉得两股战战,她似乎太过口无遮拦了些。
她自己也知道,凡是以‘不知当讲不当讲’开头的话,最好就不要讲。
可为了自己和家人所在的一亩三分地不遭受兵乱之苦,还是没忍住。
没想到听了她的话,张愔不但没生气,还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刘五娘子说的话,果然大胆!”
“哪里哪里,小女子胆子小,说的都是浅陋之言。我也只是担忧仆射的身体康健,还望张参军万勿怪罪!”
“无妨!刘五娘子从不曲意逢迎,反而直言不讳,张某觉得十分难得。你救了家父两次,是我们张家的大恩人,张某又怎会怪罪!实不相瞒,家父其实已经上书朝廷派人来接他的位子。他老人家忧心淮西战事,若不是身体不允许,早就请命出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