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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第1页）

&ldo;主审之人，陛下自会钦点。&rdo;荀彧不轻不重地点了一句。满宠听到&ldo;陛下&rdo;二字，好奇地问道：&ldo;听说陛下对此事很愤怒？&rdo;荀彧点点头，天子龙涎赐老臣，这破天荒的事还不知史书上会怎么记录。

满宠歪了歪头，上下臼齿轻轻磨动了一下：&ldo;以陛下的脾性，倒是少有的失态。&rdo;

&ldo;这事也怪难为陛下的。&rdo;

荀彧不愿意就这个话题继续讨论下去，因为那势必会牵扯出立场问题，让他的矛盾感加剧。荀彧把宽大的袍袖舒展开来，举臂在半空拂了两下，表示自己要走了。许都卫这里的空气实在太阴冷了，只待了一阵子他便觉得骨头里都挂了霜。

这时满宠又请示了最后一个问题：&ldo;杨俊故意诱使我军转向汝南，他参与叛乱一事，无可置疑。当如何处置？&rdo;

对了，还有这个人呢。荀彧沉思片刻：&ldo;暂时先不动他‐‐许都昨夜的血，已经流得足够多了。&rdo;

&ldo;还请荀令君详为示下。&rdo;满宠似乎不太满意这个答案。

&ldo;他儿子杨平身死一事，我看不出在董承的计划里有任何用处。他如此安排，必然另有图谋‐‐伯宁，你早就知道答案，又何必问我？莫非许都卫以为，我之才器不堪为曹公效命么？&rdo;

这一句话声音不大，却重逾千斤，显然荀彧对这个试探很不满。满宠连忙低下头去，口称不敢。这位尚书令平日里温润如玉，偶尔露出峥嵘来，竟是青锋直进，楯不能当。即便心志坚定如满宠，一瞬间也被这温玉所化的锋锐所刺穿。

&ldo;这些供词我会派人来取走，届时自有庙堂殿议，伯宁你就安心整顿许都城就是。&rdo;荀彧冷冷说完，整了整扭曲的绶带，迈步离开。当走到门口时，荀彧忽然又想起来什么，回头问道：&ldo;张绣入城这件事，是你的主意，还是郭祭酒的设计？&rdo;

&ldo;是贾诩贾大人。&rdo;满宠念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面部肌肉罕有地抖动了一下。荀彧不知道这是一种尊敬、畏惧还是两者兼有。

第六章我想和这个天下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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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彧步出许都卫的同时，刘协刚刚步入司空府的后院。

此时的天子有些魂不守舍。董承败亡得如此干净利落，实在大出他的意料；而贾诩那副无耻嘴脸，更令刘协感到愤怒。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行将溺水的人，眼看有一只手伸下来把他拉上船，突然又被踹入水中。

在荀彧离开以后，刘协指派冷寿光去找满宠，很快就拿到了董承叛乱的详细记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许都卫就完成了这厚厚的一摞报告，说明他们早有了准备。读完报告，刘协不得不承认，在满宠与贾诩的联手之下，董承的计划破绽百出，从一开始就没有成功的可能。

让刘协意外的是，在报告里他看到了杨修的名字。父亲杨彪亲自把天子送进许都，然后儿子杨修把天子忠臣的阴谋粉碎，这是一对多么奇怪的父子。

更令他震惊的是，董妃居然就这样香消玉殒了。他与这女子其实毫无感情，但一想到无辜的她成为董承的陪葬，带着自己兄长的血肉凄惨死去，还是忍不住悲戚万分。

想到这里，刘协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不是真正的刘协，不擅长应对这种血雨腥风的政治斗争，总是下意识要去逃避。所以当他知道董承即将发动政变时，内心深处对于有人替他承担这些艰巨冷酷的责任而松了一口气。现在董承没了，他必须自己面对这个难题‐‐这大概才是刘协愤怒的根源。

伏寿一直陪在刘协身旁，用手臂搀着刘协，十指紧扣。他们走过环门，这时从走廊的对面传来几声孩童的呼喊，曹丕、曹彰与曹植三个人一路打闹着走过来。

&ldo;陛下回宫，闲人退避。&rdo;在前头领路的冷寿光大声喊道。三个小孩子都停下脚步，曹丕拽了拽曹彰与曹植的衣角，低着头退到一侧。刘协走过他们，微微侧头，忽然发现曹丕正偷偷抬起头望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奇异的光芒。

&ldo;我记得你还有个兄长，几年前去世了吧？&rdo;刘协忽然问。

曹丕没料到天子会主动和他讲话，眼神里的异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他年纪不符的沉郁。

&ldo;蒙陛下垂询。臣兄长没于宛城。&rdo;

&ldo;感觉如何？&rdo;刘协问。在一旁的伏寿有些惊讶，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主动与外臣说话。

曹丕对这个问题有些愤怒，他昂起头来，声调提高了几分：&ldo;臣时年十岁，也在军中，亲见乱军争杀。若非臣趁乱夺马而逃，只怕早与我兄长同死。陛下问臣感觉若何，臣只能回答：有如利刃加身，万箭穿心。&rdo;

他们说的，正是几年前那场宛城惊变。当时曹丕也随行在侧，侥幸逃脱。

刘协僵硬地笑了笑：&ldo;杀你兄长之人，适才就在司空府外，替你父亲破解了大危难，成了大功臣。你当如何处之？&rdo;

曹丕一怔：&ldo;陛下说的是……张绣？&rdo;刘协点点头。曹丕拳头陡然攥紧，随即又放了下去：&ldo;父亲曾有嘱咐，外事自有荀先生处置，国家之事，我一个小孩子不宜置喙。&rdo;

刘协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伏寿在一旁笑道：&ldo;不愧是大族子弟，谈吐得法。&rdo;曹丕得了称赞，露出欣喜神色，努力把胸膛挺得更直了些。曹植在一旁打了个呵欠，扯着曹丕袖子：&ldo;哥哥，咱们不是去偷酒喝么？&rdo;曹丕瞪了他一眼，忽然旁边传来&ldo;哗啦&rdo;一声，众人去看，却是曹彰耐不住，先偷偷翻墙出去，中途跌下来了。

曹丕连忙躬身道：&ldo;吾弟失仪，请陛下恕罪。&rdo;刘协已经失去了继续谈话的兴趣，挥挥手，让他们自己去玩。曹丕抬起头，一直目送着他们离开，这才转过身去，冲曹彰大吼起来。

告别了曹家三兄弟，刘协回到&ldo;寝殿&rdo;。冷寿光将床铺铺好，检查了一下炉子中的火炭，倒退着离开屋子，把门掩好。

伏寿服侍刘协脱下袍子，然后坐在铜镜前散开云鬓，把裹得严严实实的皇后衣装一一解开，露出里面的彩凤心衣。光洁的裸背一下子袒露在刘协面前，屋子里仿佛亮了几分。两条钩肩慵懒地斜搭在她圆润的肩头，随时可能滑落。

伏寿在铜镜里看到刘协木然盯着自己的裸背，不由得面色有些绯红。她转念间忽然想起什么事情，回头笑道：&ldo;陛下，你可觉得那曹家老大刚才有什么异样？&rdo;

刘协道：&ldo;是有些奇怪，别人都会极力避免与我对视，可他却似乎一直想抬起头来。小孩子的好奇心？&rdo;伏寿抿嘴笑道：&ldo;他已经不算是小孩子了。何况他看的可不是陛下，而是臣妾啊。&rdo;

刘协一怔，旋即想到，其实伏寿年纪也不大，只比曹丕大个五六岁而已。这年纪的男孩子，对年长的女性怀有憧憬倒是很平常的事情。但是……这孩子连皇后都敢流露倾慕，胆识倒是不输乃父。

&ldo;到底是上过沙场的，与他的两个兄弟大不一样。&rdo;刘协正想间，伏寿微微低下头，玉唇轻轻把蜡烛吹熄，柔声道：&ldo;陛下，可以就寝了。&rdo;